“阿轩……?”
程年年看着面前的少年,方才在茶楼的雅间看到他时,他和慕容辙皆着一身玄黑袍衫,只不过他却更显清瘦秀致。可现在阿轩却换上了一身红色外衫,里衣是如冬雪般的洁白,衬得他原本俊秀的五官添了一分艳色。
两人同着红衣,站在一起倒是十分相配,思及此,少年白皙的皮肤浮现出一层薄红。
他没有戴面具,薄唇翕张,欲言又止。
“我是来向你告辞的。”
像是最终下定决心一般,阿轩将手里的两串糖葫芦递给她,神色哀婉,眉心一道浅淡的褶皱。
“程程,你定然心存疑问,我大抵知道你想问什么。”
不是“年年姐”、“程姐姐”,而是“程程”,这个称呼让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他瞟见肩膀上沉睡的白猫,喟叹道:“不要想,也不要问。”
程年年盯着他深墨色的丹凤眼,无意间感受到一丝偏执的灼热,阿轩的声音有一种魔力,让她忍不住随着他说的去做,从而目光微滞,神色呆愣。
他不以为意地勾起唇角,走上前去帮她把覆在糖葫芦上的薄膜撕下来,“从前的你经常买给我吃,现在也轮到我为你做一次。”
阿轩想,如果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知道一切的来龙去脉,他一定会更贪心一点,再多贪求一些她的关注和纵容,即使知道她只是把自己当成亲人。
程年年自小与阿轩生活在一处,对他的性格十分了解,阿轩看似对什么都不在意,其实真的开始较劲起来,他才是最固执的人,天打雷劈都不能轻易撼动。
她记得阿轩很小的时候,弄丢了一把折扇,再找却怎么也找不到了。他闷不作声地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等到程年年找到他的时候,小小的阿轩正蜷缩成一团,躲在柜子里无声哭泣。
他的眼睛红红的,委屈又难过得仿佛全世界都背弃自己一样,他一边不停地责怪自己,一边向程年年道歉。
因为那是她亲手做的折扇,也是她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
程年年也不知道为何,她和阿轩之间似乎有一种生来的亲密感,好像两人很久之前便认识彼此。程年年其实并不生气,只是一把扇子而已,丢了再做一把便是,可小孩子却偏要钻牛角尖,抱着她的手臂要她惩罚他。
程年年无奈,只好惩罚他一个星期不吃零食。小时候的阿轩嗜好零食,每天不吃一点就浑身难受,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很严重的惩罚了。
她没想到,自己只不过玩笑的一句话,阿轩却一直坚守着,甚至比她规定的时间还长。
阿轩离开星河街后,程年年也是挂念他的,想起他的时候就会差信鸽传音,可那头却迟迟没有回应。
她猜测,阿轩很有可能是遇见什么事情了。原书中记载慕容辙会收他为义弟,冠上慕容之名,或许他得到了慕容辙的重用。慕容辙虽然在对待女性时特别狗,但是在其他方面还是讲义气的,有胆识有谋略,阿轩跟着他也是前途无量。
今日再见他,十四五岁的孩子成长为君子端方的少年,原本对她活泼爱撒娇的性格全然收敛。程年年差点没认出他,不过妖族的成长也是一夕之间的事情,这并不足为奇。阿轩以慕容辙的指令将她带入茶楼,程年年了解当下的情况,再略略做推算,就认出了墙角的少年——那是她曾经视为亲人,也是挚友的猫族少年。
阿轩应该是知道她会来这里的,从前星河街的草市上,她也经常牵着阿轩,让他在一旁等待,而自己则涌入人群买上两串冰糖葫芦,两人一人一支。
而这一次,却换作他来,并将自己的那一份也给了她。
程年年心头涌上一股酸涩,从前他也是这样,看她意犹未尽地舔唇,他便会将自己还未拆开的糖葫芦递给她。
程年年有很多话想说,但话到嘴边却只留下一句:
“阿轩,你要去哪里?”
阿轩转过身,是一个即将离去的姿态。
“魔族。”
“什么时候回来?”
“或许明天,或许永远都不会回来。”
少年的声音闷闷地敲打在她心上,他说完这句话,再转头看她,脚步原地停顿一会,像要将她的模样永远地印刻在心里。
他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便不会为任何人而停留。
发呆的瞬间,程年年被人群推搡到糖葫芦店前,眼望少年远去的背影,内心浮起一阵又一阵的怅然若失。
“祝你一路顺风。”
她嗓音干涩,目光投向阿轩离去的方向,勉强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道别的话语。
可是他已经隐入人群中,再也看不到影子。
******
阿轩兀自向前走了许久,他按照那个人的指示一直朝着北边走,直到离开星河街,越过人界和妖界,来到荒无人烟的深山幽谷中。
山谷中静谧至极,明明前一秒还是葱葱郁郁的草木丛林,他踏入其中的下一秒却成了尸骨纵横的赤地。高悬于空中的弯月散发出惨白的光,少年的影子拖曳在荒地上,被光线拉得很长。
这便是魔族之地,传闻踏入其中之人,都只余下一副森森白骨,灵魂亦消失殆尽,无人生还。
魔尊顾邈喜怒无常,性格暴戾。传闻凡有犯之者,皆被无情杀害,死相惨烈,更甚者尸骨无存。而顾邈所到之处,大多是流血漂橹,一片尸山血海。若近来不是有天律束缚,恐怕他只会愈加猖狂,将整个三界都夷为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