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筱诺一句话,将鹰老吓得险些跌坐在地上。
且不说他们家小姐现在没什么名声,但就招亲这件事本身,要是小门小户的百姓还好说,就是家里几亩地,几间房子的算盘。
可辅国公府唯一的小姐招亲,心怀不轨,冲着府里的钱财势利来的,就不知道会有多少了!
“小姐,这可是关乎您一辈子的大事,咱们还是好好思量思量才好。”
鹰老是真怕自家小姐一时脑热,就做出什么荒唐事情来。
到底不是在跟前儿长大的,鹰老也摸不清她的脾性,只能委婉地劝说。
白筱诺哪里会不明白他的顾虑,可是她也有她不得已的苦衷。
“鹰爷爷,我不是心血来潮才说这件事情,也不会贸然行事的,你别太担忧。”低着头,白筱诺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些哽咽和委屈地保证。
辅国公府很大,白筱诺很娇小。
厚重肃穆的黄花梨木交椅里坐着,却连一半的位置都没占到。
鹰老心酸地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坚定道,“小姐说招亲,咱就招亲!”
周景城跟着小厮还没走到正房门口,就听到这么一句话,脚步顿了一下。
再抬头的时候,还是原来的表情,可领路的小厮却莫名感觉后脊发冷。
“禀小姐,周大少爷来了。”
白筱诺咻然抬头看向门口,看到那个逆光而来的少年将军,攥紧了手中的茶盏。
鹰老躬身迎上,“老奴参见周大少爷,不知周大少爷今日来所谓何事?”
“嗯?”
周景城尾音上挑,忍着怒气没把挡在他面前的老人一脚踹翻出去。
“周大少爷恕罪,府里只有小姐一个主子,按理应该她来招待您,只是我们家小姐尚未出阁,还请您多担待。”
以前在镇国公府怎么样他不管,但既然小姐已经回了辅国公府,那就必须按着祖宗的规矩来。若是小姐尚未出阁就与男子私下见面,人多口杂,传出去落个私相授受的名声,他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下去也无颜面对老国公。
周景城到底是死人堆里杀出来的,一身杀伐之气内敛着的时候,与这京城里谈诗论画的寻常公子无异,可若是将一身的气势尽数释放,就连平日里每天跟着他的副将都难以抵挡,更何况上了年岁的鹰老。
竭力稳住脚步,鹰老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正准备再开口,白筱诺糯糯地喊住了他,“鹰爷爷,周哥哥来找我恐是周祖母有所交代,你吩咐下面上些茶和点心吧。”
鹰老应诺,行礼之后走到了门口,吩咐下面的人去准备,自己一步也不曾离开正房。
周景城假装看不见他的这些小动作,只是冷着脸走到白筱诺面前。
“为什么?”
没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意思,但只是听到她的声音,白小诺就忍不住指尖发颤,额前的碎发和长长的睫毛挡住了她眼中的水光,规矩地行了个礼,低声问,“周哥哥问的是什么?”
“为什么搬回来?”
双腿微曲,脊背挺直,一举一动都如同用墨尺量过一般的幅度,这样标准的礼仪看得周景城的心里又是一阵烦躁,语气带这些不耐。
这丫头现在是真把他当外人?
端着茶盘进来的夏儿看到这情形,心里无声叹气。
周大少爷一定不知道小姐这些年日日夜夜地盼着他回来,盼着他能跟她讲话。
可是这些年,小姐每月两封信,风雨不停的送出去,却像石沉大海一般,大少爷一封回信都没寄回来过。
现在小姐终于想开了,他又是何必呢?
白小诺接过夏儿另一只手里的点心,借着这个动作的遮掩,吸了下小鼻子,盈盈回答,“周哥哥怕是忘了,筱诺已经长大了,再住在镇国公府不合适,而且辅国公府多年无主,这些年大小事都压在了鹰爷爷的身上,他如今年岁已高,筱诺心中深感愧疚,所以才搬回来住的。”
周景城冷哼一声,他一个字也不信!
真是这样的理由,为什么去年刚及笄的时候没有回来,反而是在他即将回府的时候搬回来?
男女大防这样的理由更是不存在,镇国公府里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女子,和祖母一起住在后宅,谁还能说什么不成?
“说实话!”
捏紧椅子的扶手,看着那个娇小的丫头仪态优雅地给她端点心,上茶,周景城沉声问。
白筱诺脸色有一瞬间的苍白,抿唇不语,用沉默坚持自己的回答。
周景城站起身,冷冷地撇她一眼,“这是你自己选的,将来可莫要后悔!”
白筱诺看着他的眼神,心中剧痛,眼泪一下子就充盈了眼眶。害怕被他看见,又迅速地底下了头,白色的泪珠溅落在地面上,留下指甲大小的一片湿渍。
周景城离开的脚步一顿,沉默良久,转过身,身体微弯,粗粝的拇指刮上她白嫩嫩的脸颊,无奈道,“诺诺,你可知我为何冒着欺君的风险连夜赶回?”
然而白筱诺根本就没有听见他的问题,她只听见那一声“诺诺”。
上辈子,她天天围着他说“诺诺最喜欢橙子哥哥了!”、“诺诺给橙子哥哥做了糕!”、“诺诺给橙子哥哥磨墨啊?”……
可等来的永远都是他不耐烦的一声“白筱诺”。
此刻周景城什么都还没说,只是一个称呼,就让白筱诺有些溃不成军,眼泪像断了线的东珠,噼里啪啦地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