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一个大人和一个孩子是没有办法流畅交流的。
你跟一个孩子解释旧物应该丢掉,因为房屋的空间有限,你没有办法留下每一件你心爱的娃娃、童话书、小火车和兵人,有的是你不喜欢它了,有的是你没有办法留下它。
割舍和放弃的行为,那些因此在身体里被剜出缺漏的部分开始长出新的肉芽,等身体的每一部分被替换掉,就会从一个孩子变成一个大人。
而现在,那嫩生生的孩子无法理解一朵曾经漂亮的花儿为什么要被丢弃。
有的时候,当杰森看着薇尔,他会疑惑为什么有孩子能在被伤害过之后还能对世界抱有这样的善意。
但他现在想,也许就是因为经历过疼痛和丑恶,她对美才会如此敏感而珍重,才会像捧着一朵枯萎的花一样,看它卷曲的枯边像是看裙摆,像是看蜷缩的小动物——如此不舍地,拥抱着这个世界的美丽之处。
因为那是她曾经的生活所缺少的部分。
很多大人无法理解一个旧布娃娃和一颗玻璃弹珠对于一个孩子而言有多珍贵,但他还没成熟到那种年龄——暂且。
杰森蹲下来,说:“我们一般会埋葬它,它会腐化成泥,然后长成新的花。我猜测那是它们所希望的。”
“会吗?”薇尔说。
“会。”
她就四处张望一下,看到不远处有一丛小花,用手指在泥土上挖一个小坑,把那枯萎的花瓣填埋进去。
“你妹妹?”麦尔维斯问。
“算是吧,表亲。”杰森含糊道。
“我想我现在说我很抱歉并没什么意义。”麦尔维斯垂眼,继续去捣鼓科学机器了。
“嗯哼。”杰森敷衍地回复一声,弯腰捡拾地上的零件:“目前最少我知道我们目标一致了,传送门在哪里?”
修好科学机器之后黄昏来临,麦尔维斯告诉他这个季节的黄昏比白天的时间还要长,并且会随着温度的降低逐渐变得更长。
这导致他们起码还剩下一半的时间去进行狩猎。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只过了一天,他们几乎什么都没吃,杰森尚且能忍耐,麦尔维斯身为在这个世界好歹也算是摸滚打爬了这么久的人,对饥饿和缺乏睡眠都锻炼出了一定程度的忍耐力,但长期这么饿着肚子也不行。
麦尔维斯说他们对于生物的狩猎一般选择一种腿很长的独眼鸟(麦尔维斯:“大概你抬头才能看到它的腿根的那么长。这种鸟很有领地意识,通常独居。”)——还有一种巨大的牛。
尽管那些蜘蛛似的怪物身上也可以剖出看似能食用的肉,但是那种生肉都带有如此浓烈的腐烂味道,更不必想把它烤熟又是怎样一种对味觉和嗅觉的酷刑了。
能吃,但除非饿得头昏眼花,肉眼分不出怪物肉和食用生肉的区别,否则没必要。
麦尔维斯总结。
这就是目前可知的猎物信息了。
他又拿出一把手工磨制的长矛——那长矛极其粗糙,木头顶端被劈开,嵌入片状的尖锐燧石,连接处用稻草手工搓制的绳子扎紧。
“原始人?”杰森有点嫌弃地挥舞一下这个粗制滥造的武器,他不大习惯用这种长度的双手武器。
“有就不错了,你总不会喜欢用小刀去和那些东西战斗。”麦尔维斯说。
杰森心想还不如他的战术刀。
于是今天狩猎的成员就变成了杰森,麦尔维斯在家里进行武器的维修和制造。
杰森想了想,把小姑娘也带上了。
一个没有热|兵|器的世界,总是会比哥谭安全一点的。
顺着一个给出的方向走,路上也没有遇到其他奇奇怪怪的生物,倒是又走进了一块新的地皮——光裸的岩石地皮。这个世界的地皮衔接突兀得好像是用剪刀裁出来然后一片片缝在一起一样,毫无渐变,干脆直接。
再走了一段没多长的距离他们就看到了那传说中的,抬头才能看到腿根的鸟。
还真是名副其实的“高鸟”。
薇尔还没有见过这么高又这么大的生物,她用气音哇了一下。
杰森这次没有纵容她了,摁一下她的脑袋,作出口型:“保持安静。”
她很听话,小手一叠捂在自己嘴上,乖乖和杰森一起蹲在灌木丛里。
然后她在灌木丛里发现了一颗红彤彤的果子。
还没等她伸手去摘,杰森比划手语:【呆在这里。】
许久没有派上用场的手语终于又有了用武之地,杰森攥着那长矛,没有用枪。
一是在没有补给的情况下他需要把子弹留到最需要的时候使用,二是因为暴露自己有热武器这件事情风险太大了,容易让那个叫麦尔维斯的中年男人心生贪欲。
原始时代的热|兵|器,在这个弓都难有一把的世界里,显得过于奢侈和珍贵了。
他们目前只是目标相同,还不是朋友,更算不上战友。
因此他得习惯在这个世界用冷兵器战斗。
他从侧面看到那高鸟了——天啊它是只有眼睛吗?它那只眼睛几乎有身体那么大,这实在有点恶心和诡异了,让人毛骨悚然。
它的攻击方式是啄——常见的鸟类的攻击方式,这算是唯一一个稍微挨着他的常识的边儿的事儿了。
它在啄什么?
杰森眯着眼,看那只高鸟直起身子来,露出地上一只黑色的、大概只有高鸟身体四分之一大小的毛团,它不再动了。
那高鸟站起来,背对他们,开始漫无目的地在四周巡逻。
他潜伏如一匹狼,压低身子悄声无息地从背后接近那高鸟,然后绕到侧面,用长矛干脆利落地扎进了它那只硕大的眼睛里。
那高鸟尖锐地叫了一声,杰森咬牙用力搅动长矛,心中祈祷这粗制滥造的玩意儿不要因此断掉,一边用长矛抵着那怪物让他们之间始终保持着接近一米的距离。
它的血是绿色的。
它的爪子不再执拗地朝他迈步的时候,杰森粗喘着拔出长矛,等那高鸟倒下去,摸出了战术刀,想了想,还是把战术刀放了回去。
战术刀被加工过的刀面的切割效果和石刃的切割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很容易就能被分辨出来,而不会有什么平民会随身携带这样加工程度的刀具。
呃,不过也不一定,可能解释一句“我是哥谭人”就行了。
……不是很好笑。
他用麦尔维斯给的石刃剖开了高鸟,这费了他一点功夫,不过你不能指望石器时代里能有更好的武器了。
剖开之后杰森才发现这高鸟还长了两只小得几乎可以忽略的翅膀。它的头骨也是圆的,不过总算不是像人头骨一样的骨骼了,不得不说,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高鸟的肉总算不像怪物肉一样散发着腐臭味了,更像是什么动物的生肉,正常的、新鲜的那种。
他把那硕大的眼睛割掉连接的组织摘掉放在一边——不,他不会吃眼球的,绝对不会……好吧,最少,现在没到那个地步——剖出看起来能吃的部分,又去看那个被高鸟啄咬的黑色毛团。
他把那个黑色毛团翻过来,发现是一只小的高鸟。和那只大的高鸟有着相似的喙,相似的眼睛,相似的脚,眼睑却紧闭,身体上有一处极深的创口,从里面涌出黄绿色的血,他伸手推一推那只小高鸟,它一动不动。
它已经死去了。
是那只大的高鸟杀了小的高鸟。
自然界中这种事情并不少见,一胎多子的母亲为了提高其他孩子的成活率而选择杀死成活率不高的、虚弱的孩子,以减少一份食物的供给,或者单纯的只是这位母亲在生产之后饿了,虚弱的她无法进行捕猎,需要补充能量;又或者只是单纯的领地意识,一片区域里不能出现两只高鸟。
残酷,却又合情合理。
杰森把那小高鸟翻过去。
回头望一望,那小孩儿从灌木丛里探出一个脑袋朝他张望。
他挥一挥手,就是示意已经结束了。
那小孩儿哒哒跑过来,举起手,很兴奋的样子,说一句:“果子!”
她手上捧着一捧蓝莓大小的红色浆果,大概有十几二十颗的样子。
杰森皱眉:“还没有吃吧?”
尚且还不知道这个东西是否能食用,又有没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