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孩儿哭起来声音很小,由于感染发热和声带的过度使用,从喉咙里发出的只有细微无力的嘶嘶声,她用单只手背不断擦着湿乎乎的脸颊,又委屈又难过,还很贪心地留一只手握着那一点点温度。
她甚至连杵在门口的托尼都不太想去搭理了。
也很少有人能看着一个孩子哭得成这样的无声又难过,而无动于衷。
托尼不能说自己是大部分领域的大部分人,但显然在这点上他无法幸免。
“他正在接受治疗。他很……安全。嘿,小女士,别哭了。”
他把面甲打开,露出有温度的面容而非坚硬的铁甲,这使他的声音不再呈现一种机械的失真,带上属于一个人类的情绪。
毛巾?手帕?
最后他在旁边的托盘里拿了一卷绷带递给那小孩儿。
那小姑娘不接,背靠着医疗舱面对着他,手臂横在舱体上,咬着嘴唇把源源不断的眼泪逼回去,它们很不听话,只能让小朋友不断伸出手去抹掉。
像是一只爪牙还未磨得锋利,就被入侵领地,恐慌的同时又不得不为了生存捍卫领土的幼兽。
她很少对什么人表露敌意,但有几点例外。
其中之一她不喜欢被追逐,非常不喜欢。
那会让她想起风刮过脸颊的刺痛感觉,女人的怀抱和急促的喘息,野猫斗争的嘶叫,溅上脚踝的水。
紧接着的是分离,和好像无止境的等待。黑暗。
她讨厌被追逐。
巨大的情绪起伏使她轻微缺氧,头脑发晕,依然执着地扒拉着医疗舱的台子不肯妥协。
“我不想伤害你。”托尼说,试探性地迈开一条腿:“你看。如果我想伤害你,你根本没法在沙发上醒来,也没法跑到这里。你回想一下,我做过什么坏事吗?”
那小姑娘的眼睛开始失焦,瞳孔放大,很努力地想要看着他。
于是托尼知道她快要撑不住了。说实话,她能从上面那么麻溜地跑下来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了。
这对峙不会进行太久,而对方是会先倒下去的一个。如果可以,他最好不想使用麻醉剂。有的时候这种行为可能牵扯到一些外交问题。
他在对方腿发软、要跪下去的前一秒接住她。
她再次昏过去了,呼吸急促灼热。托尼一边念叨着可别把脑子烧坏了一边叫卡罗尔把门外关了好久的医生接进来。
等那小姑娘再度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已是傍晚。
室内的光线明亮,她抬头张望一下,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之前醒来的时候,看到地上乱七八糟堆着的垃圾已经被收拾干净。她醒来时,视线所对的方向面朝一扇整面的落地窗,窗外夕阳洒落在海上,像是一张暖烘烘的绒毛毯子。
她处于一栋海边的房子。
“漂亮吗?”托尼说,他站在吧台旁边,穿着简约,白衬衫和西裤。领带没打。不过于正式也不显得过分随意。
小人鱼回头看一看他,又跟着痛痒的感觉低头看一看自己被绷带裹严实的脚,尝试着盘腿坐起来,去摸一摸脚掌。
有点疼。触感被绷带磨钝,有点痒痒的。
她又回头去看一看窗外的大海和太阳,最后她的视线才回到托尼身上,这个时候她的神情才完全放松下来,朝他点一点头。
“看上去你已经冷静下来了,这很好。”托尼拿了一叠蓝莓派过来。那显然不是现做的,而是冷冻后再加热的食物。但那蓝紫色的果实依然小巧可爱,不说蛋糕厚重的甜香和果实的清甜,光冲那卖相,就已经非常地馋小朋友了。
那被搀的小朋友视线落在蓝莓派上,有点按捺不住。但务实的小朋友还能想起有更重要的事情没有解决。
她嗅着蓝莓派的香气摸一摸喉咙,又去看托尼。
那成人被盯一盯,才开口说一句:“杰很安全。不过我倒好奇你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他的伤口可不像是现在地球上已知的生物能做到的。”
他又试探性地问一句:“是海洋生物伤害了他吗?”
小人鱼就摇头,伸出手想比划些什么,犹犹豫豫地看他一眼,迟疑地比出一个“no.”
托尼就唤一声:“卡罗尔。”
“为您服务,先生。这是手语的no.”
“打开即时翻译模式。”
那小人鱼听到不知来处的声音伸着脖子去看一看,找到了发声源在天花板上。那个女声温和地和她打招呼:“您好。我是卡罗尔,斯塔克先生的智能ai。”
什么是ai?
不用手语,不用翻译,那小人鱼脸上茫然的神情足以表达一切,还想去看看为什么从那个角落会传出人的声音。
“她是我的助手。”斯塔克说。“我把她藏在一个铁盒子里,为我处理一切事务。”
本意只是玩笑话,但这句话一说完就不好,那小姑娘表情立马带着震惊意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