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尔是在隔天醒过来的,在她身边监测数据的是托尼。
“醒了?”他头也不抬地说。
小塞壬从毯子里钻出个头,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才发现鳍还立在手臂上,于是慢吞吞地把鳞片退下去,退到一半,没睡醒似的,才意识到自己没有衣服穿。
托尼看她一眼,没好气地拉过毯子把她从头遮到尾。
像只被捕兽网笼住的小豪猪似的,她在被子下面挣扎一会儿,最终脸颊红扑扑地从角落探出一个头,耳鳍已经消退下去了。
“感觉怎么样?”托尼看一看数据,偏头问她。
那小塞壬舔一舔嘴,眼睛亮了,跃跃欲试地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只能从喉咙里呜呜出两声。好在她现在比之前可镇定多了,大抵是知道喉咙出问题不会持续太长的时间,就安安心心地比手语。
[我梦到她了!]她趴在床上,只露出两只手,柔软的手指灵巧又快乐地变换:[喜欢!]
卡罗尔尽心尽力地提供即时翻译。
“谁?”托尼心不在焉地问。
[艾丽丝!]她用手指说,[她拥抱了我!]
她的眼睛里亮得像是装了星星,为一个梦的情绪感染到现实而兴奋不已。
“那还真是……”托尼说,只是想起娜塔莎的电|击|枪,语气有点飘忽:“一个美梦。”
[我想要——]忽的想起来什么,薇尔用嘴咬住被子,坐起身来,大大地张开手臂,比得很夸张,[找到杰森!]
她单方面宣布了一个游戏的开始,托尼脑子里警钟敲响,动作极其迅速地给她把因为鳍和尾巴没能穿上的病号服塞进被子里,成功封锁了太过激动的小朋友窜出来的道路,他大声说:“在穿上衣服之后!”
她为托尼急促的动作闷闷在被子里笑了几声,感到氧气稀薄了就又把头探出来,这回乖乖把衣服穿了上,光着脚丫在托尼再次逮住她之前就溜出了房间。
徒留托尼在身后喃喃:“艾丽丝……我好像在哪儿看到过这个名字。”
这名字挺常见的,他也就没有多想。
溜达出房间的小塞壬在走廊止步,周围布局和装饰都很陌生,显然不是她之前待的那个地方。
她站在原地茫然了一会儿,试探性地走几步,门和拐角都太多了,看得她有点晕,又有点心慌,奈何还不能出声叫人,于是忽的就有种被抛弃似的、心慌的感觉。
她往后退几步,放开了听力,听到好多不同的频率,找到了那个熟悉的,想退缩回托尼身边去的脚步立马变换方向了。
没能跑好远,一双手把她从背后抱起来,她晃一晃手臂想保持平衡,但抱住她的手很稳,完全不会有不安定的感觉,她就扭头去看。
迪克和她打招呼:“嘿。”
薇尔也小声嘿一声,迪克把她放下来了:“想去哪儿呢?”
[杰森!]她比划道。
“……呃。”迪克说,他早该料到这个回答的:“他暂时不在这儿,所以也许得几天后才能见到他?”
但我听到他的声音了。薇尔茫然地想,满脸的疑惑和失望。
[为什么?]她问。
迪克就跟才反应过来似的,蹲下来和她视线齐平,有点担忧:“你的嗓子怎么了?”
[我不知道。]她回答,[但没有事。]
她又固执地问一句:[为什么?]
转移话题失败,这小孩儿对认定的事情意外地还蛮固执,迪克想。
为什么?我该怎么跟你解释他们担心杰森把你养久了之后不想再“放归自然”?这种不正常的占有欲开始已经萌芽。更何况你们如此相似……过于相似了,这很危险,不利于小孩儿的认知重构,囚禁不是好的,把她捆在自己身边也不是好的。
看看吧,杰森,现在究竟是谁在依赖谁呢?又或者是相互的?
谁也没办法责怪杰森,因为一个完全纯白的小姑娘像一只小狗一样把你当做全世界来依赖,你拥有她全部的信任,你是她的几乎整个世界。
没人能抗拒这个,就像没人能抗拒潘多拉,毕竟她是为了让人痴迷并心甘情愿释放灾难而创造的。
更何况是杰森这样暂时失去了生活重心的人。她成为了一个新的重心,在这个最合适的、最脆弱的、最危险的时刻。
关于那些理由,迪克一个字也没说,就摸摸她的头,轻声道:“也许他只是想休息一下,你知道,大病一场之后总会有这种情况的。”
[所以他不要我了吗?]薇尔意识到什么,愣了一会儿,安安静静地比划。
她听到不远处的隔音房间里,那个熟悉的频率,心脏泵动血液,声音激烈,拳头击打沙袋的闷响沉重又狂乱。
“当然不会。”迪克说,甚至有些不忍,这导致他下意识地润色了这个答案:“只是想让你试着认识一下其他的朋友,老是跟着杰森转可是有点孤僻了。”
他说,试图说得更为轻松。
“可是他答应……我,冰淇淋。”她说,眼睛开始湿乎乎,声音因为喉咙的疼痛而断续嘶哑:“他答应的。”
“我带你去。”迪克说,大手一挥,相当大方:“想吃什么口味的,一个种类给你来一个球。”
薇尔不吃这套,从他挥的手下面窜过去了。
迪克不是追不上,但硬生生把她拉开不仅或许会更激起她的逆反心理,更甚可能会唤起一些曾经被强制的不好的回忆。
这是他们都不想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