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汽氤氲的澡堂子,三尺之外男女不辨,六尺之外人畜不分,一眼望去大概是没有人泡在里面。这三伏天里,热得很,人都在隔壁用水瓢子舀水冲凉。
不过季尘潇是奔波了一夜,不同于他们,身子乏得很。他脱了裤子,蹲在池边伸手试了试水温,正好。
这么大的池子就他一个人享受了,快哉快哉。
一入得池中,整个人都松快了。他将头向后一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池边,闭目养神。
不知为何,脑海里竟然不自觉的浮现了在巷子里,秋悯怀捏着他的下颌认出他就是千面诡谲的画面。
秋悯怀身上发现的诸多令人匪夷所思的疑点,在季尘潇脑子里不停转,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现在,他留在这里的原因,除了夺回七星镯以外,似乎又多了一个——弄清楚秋悯怀这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诸多思绪在他脑子里转了片刻,觉得恼人,便干脆不想了。转念又想到秋悯怀进门时明明说了句“带他去弟子阁更衣”,可为何心念一转又变成去他厢房了?
这么好的一个澡堂子,他这是要藏着掖着做什么,小气。
正想着,季尘潇耳边渐渐传来一阵清晰的鼾声。他双眼一睁,抬起头来寻声望去。
不仔细看还真辨不出,在他对面的位置,似乎隐约有个人形。
为了看清楚些,他干脆挪到了那人身旁,这才看清了。
此人一头银灰色长发,却不是因为年迈。这银灰色的发丝生在一张白皙精致,五官立体的脸上,反倒显得俊朗脱俗。看起来比秋悯怀和慕扶轩这样的小子要年长些,像是二十过半,三十不足的模样。
他肩胛以上露在水面外,隐约可以看出他一身健硕肌肉。肌肤上挂着无数细小的水珠,不知是水汽沾身,还是因为这池水温度高,泡久了浸出了汗珠。
这等健硕身材在男子中也是不常见的,虽是有力,却也不彪悍夸张,只是紧实得令人不禁想要称赞。
季尘潇低头看了看自己相对瘦弱的身躯,有些羡慕,忍不住伸手去戳那银发男子臂膀上的肉。
戳了一下,硬邦邦,季尘潇又忍不住捏了一下。
正在这时,鼾声停止了。季尘潇意识到他醒了,抬眼看去。
那男子先是眉梢一抬,尔后才缓缓睁开了双眼。却也没睁全,半闭半睁、睡眼惺忪的样子。那双慵懒的眸子缓慢的下移,最终与季尘潇的目光相接。
季尘潇见他看着自己,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勾起嘴角一笑,又捏了他两下:“兄弟,你这身肉不错啊!怎么练的,跟我分享分享?”
那男子像是没睡够,张口打了一个天大的哈欠,缓缓坐直了身子,双目放空,哑着嗓子开口道:“……你看着面生啊。”
季尘潇已经懒得跟别人再解释一遍自己是谁了,往后一靠,双手枕头:“我还以为你们仙家人见人都喜欢张口就问‘你姓甚名谁,哪门哪派’呢。”
那男子像是提不起精神,深呼吸一口,挪了挪屁股,坐得更加直了些,捧起水往肩上拍了拍:“能在这里洗澡的无非就是中正堂的弟子,能入中正堂的弟子无非就是那么几家的小辈。”说话间他一直都无精打采。
他似乎是注意到季尘潇的左手一直抬在水面上不入水,又斜眼瞥了他一眼道:“你手怎么了?”
季尘潇为妖那些年,每日腥风血雨打打杀杀惯了,总不习惯将自己的弱点暴露于人前,于是将左手攥紧,干脆没入水中去,轻描淡写的敷衍着:“没怎么。对了,你不问我姓甚名谁,我到好奇你叫什么?”
毕竟以季尘潇千年的阅历,眼前这人的气场与这中正堂中的芸芸学子相比,不同之处还是比较明显,一定不是学子,大概是也是个师尊之类的。
“我?”那男子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便起身出池,站在一边用布巾擦拭周身,“不急,过几日你自然就知道了,自我介绍呐……麻烦。”
说罢,他伸手抓起挂在一旁的里袍披上,随意的遮掩住身子,又拿了一件浅灰长袍。长袍上还搭着一条丹鹤纹抹额。
他一边用手指掏了掏耳朵,一边穿起池边的木屐,“咔塔卡塔”的拖着步子扬长而去。
季尘潇正心叹着银发男子神秘兮兮,这时外面传来一阵人声嘈杂。
随后入耳的又是几个熟悉的声音,语气带着嘲笑:
“徐子夜你老进弟子阁做什么?”
“就是,走错了吧?你该去隔壁女子闺才对啊,哈哈哈……”
“扭扭捏捏,脱开衣裳大方让我们瞧瞧,看看你命根子到底有是没有?哈哈哈……”
“……”
无尽的嘲笑,却始终没有听见徐子夜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