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觉牢牢记得周老太爷的嘱托,任凭周管家如何劝说也闭口不说一字。
见他这副模样,周建国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他朝周振城使了个眼色,对方立马会意,对周管家说:“周叔,一觉体质非一般人可比,今天试气简直把我们几个都惊着了,那充沛的鬼气,怕是周家结界都镇不住了。”
周管家点头,“是啊,按照规矩,一觉就应该是掌权人啊,可——”
“周叔,按照规矩的确是这样,但周老太爷当时不是说了,绝对不可让纯阴体质的人掌管印章,一觉既然想独立门户,那就让他去吧,孩子大了总要出去闯一闯,反正他背后有我们周家,到哪也吃不了苦头,您说是吧。”
“话是这么说,可是……”老管家仍是犹豫。
周一觉却没有给他再反驳的机会,两步上前跪倒在地,虔诚地砰砰砰磕了十个响头。
“大伯,四叔,还有周管家,谢谢你们这二十四年来对我的照顾,我已经决定搬到城北老太爷留给我的门头房独立开馆,参试者才有资格争夺掌权人,我根本没有报名试气,所以大哥才应当是掌权人。”
“是啊。”周振城点头,“况且日后周源也会帮助宜川管理周家,周管家您看……”
周建国见周管家抿着嘴没有反驳,连忙补充道:“周叔,您就放心吧,至于小觉,我会亲自送他去城北,以后您就只管在周家享清福,宜川肯定会把周家发扬光大的。”
言以至此,周管家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终于点了头。
周一觉走出大厅,脚步一滞,大厅里的周建国与周振城哈哈笑着,交谈甚欢。
他没有回头,只是摸了摸脖子上从小就带着的黑红绳子,极为短促的轻笑了声,吹着口哨就往自己房间走去。
他的东西早就都收拾好了,不管周家同不同意,他是必须要离开的。
周家不留他,自由留他处,周一觉暗暗发誓,以后就算他穷到喝凉水去街边要饭,也断然不会回周家分一杯羹。
只是离开前,他得去见见自己那个娶了二十四年的“鬼媳妇儿”。
周家后院山坡上有一片荒坟,周一觉结阴亲的对象就是那其中一员。
周一觉曾听家里老保洁说过,周老太爷当时听信算命先生的话,本是要给他寻一早逝的富家之女,但不知道周建国是如何蒙混过关的,等阴亲关系缔结,周老太爷亲自前去祭拜时,竟然发现石碑上竟然自己出现了一列字:妻周一觉刻。
周老太爷怒不可遏,狠狠责骂了周建国一顿,但木已成舟,阴亲缔结并没有什么破解之法,除非生人往生。自那以后,周老太爷亲自给周一觉戴上了一根绳子,从小叮嘱他不可摘下。
今天他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邪,试气之前突然就自己摘下了。
周一觉拉着行李箱到了荒坟时,暮色阴沉。
这片荒坟已经有些年头,其实如果没有石碑,路过的人根本看不出这一个一个微微凸起的土包竟然是坟,只有他那个媳妇坟上的土一年比一年新。
周一觉随手从旁边的槐树上折下一根树枝,三下五除二去掉枝杈,勉强用其挑干净了石碑台上的杂物。
他不是个细心的人,眼前的这个鬼,不,坟的主人让他从小到大备受嘲讽,周一觉能如此心平气和地给他收拾坟头已实属不易。
用木枝在坟前画了一个圆圈,周一觉从背包里拿出冥纸,划了一根火柴点燃,丢在了圈里。
他盘着腿坐下,漫不经心地来回翻着燃烧的冥纸,时不时填几张。
“嘿,我这是第一次来看你,这石碑上字迹模糊,看不清你是哪年没的,但我感觉你去世应该有些年头了,我买了一些旧冥纸,用一百的钱打过,估计像你们这些爸爸辈爷爷辈的老头子都喜欢。”
一阵风拂过,地上燃着的火焰灭了一瞬又烧的更旺,橙红的火光将周一觉的脸映照的发亮。
“小时候为了保命,我老太爷才听信算命先生说给我结阴亲的主意,你二十几年没来找我。”周一觉顿了顿,又说,“咱俩都是爷们,相必你男的也不感兴趣。”
冥纸渐渐燃烧殆尽,灰白的灰烬时不时闪着点点红光。
周一觉又从背包里掏出一瓶白酒,把早就准备好的高脚瓷盅放在石碑前,倒了一平杯。他端着酒杯,颌首将酒水浇落在灰烬上,呲啦呲啦地声响中,周一觉语气认真的说道:“以后我会把你当做我的干爹,年年来给您上坟烧纸,您呢,就保佑我今年暴富,我敬您一杯,从此您和我的阴亲不作数,咱们就此别过。”
用倒了整整一杯,周一觉将瓷盅放在碑前,起身就要走。
“嘶——”抽手的瞬间,周一觉指尖一阵刺痛,他倒吸一口凉气,平日里苍白无血色的指尖被割破,血滴在了暗黄色的硬土上。
“行,临走再给您点见面礼,听我周老太爷说,我的血可是鬼怪们都喜欢的呢。”周一觉没当回事,吸了一口指尖,拉着行李箱朝大道走去。
太阳西沉,最后一抹霞光也被黑夜吞噬。
突然,在周一觉血落下的土地上,迸发出暗红色的光芒。如同染血的蜘蛛网,带着橙红色的光点快速流动笼罩了整个坟头。一道暗金色的光芒映亮了整片荒坟,只是一瞬,光芒消散,夜沉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