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季时禹和池怀音的儿女情长,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生产中国人标签的锂电池。
锂电池的投产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拆解锂电池的生产步骤,还是有很多地方需克服。比如一块很大的极片需要裁剪,在日本,他们有分切机,直接机器生产,精准、速度也快,长河买不起昂贵的分切机,最后是季时禹想出来的办法。
“用中国最普通的裁纸刀,以长宽相等的挡板作为夹具,来分切极片。”
他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大家心里都在打鼓,这到底能不能行?
赵一洋看到工人们开始以这种方式操作时,都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这要是有人来参观一下我们生产线,还以为我们闹着玩,跟学校里做手工似的。”
季时禹对此倒是并不在意:“能达成目的的,都是好办法。”
几个月夜以继日的调整测试,长河的锂电池生产线终于开始生产了。
机械和人工操作的混杂声音在长河响起时,所有忙了几个月的工程师们,都忍不住眼眶泛红。
赵一洋明明笑着,眼角却有些湿润:“日本的设备,一条生产线要一亿美金的成本,再加上200个工人的操作,一个电池的成本要七八元,我们的土办法,能把一个电池的成本降到两元,我就不相信这样物美价廉的电池,不能抢占市场。”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季时禹却始终表情紧绷,即便他们有物美价廉的电池,他依然不敢松懈。
他看了一眼生产车间,确认都没有问题,最后对赵一洋说:“老赵,跟我到办公室来。”
季时禹随手给赵一洋倒了一杯水,赵一洋大大咧咧躺在季时禹办公室那张破旧的沙发上,表情惬意。
“只要我们把生产锂电池的消息放出去,我们的那些合作方,估计就会上门了。躺着赚钱的感觉肯定很好。”
季时禹喝了一口水,没有接赵一洋的话,而是转而问赵一洋:“江甜多久生?”
“医生说年底。”
季时禹的表情很寻常,轻轻勾了勾唇:“那你这段时间,就多辛苦辛苦了。”
“嗯?”
“靠我们的那些老客户,小客户,想要迅速打开市场,是比较难的。你知道‘羊群效应’吧,我们现在要抓领头羊。”
“领头羊?”
季时禹的办公室挂着一幅手机广告的月历,他把已经使用到10月的月历,又翻回了一月,敲了敲月历上的logo,那是当时销量第一的品牌诺记。
“我们必须定位大企业,诺记,就以他们为目标吧。”
……
诺记是一家总部设在欧洲的北美企业,是索西集团最大的客户。
季时禹这个目标订得有多离谱呢?
整个长河电池,和诺记唯一的联系,是池怀音有一台诺记的翻盖手机。除此之外,赵一洋找不到任何和诺记有关的痕迹。季时禹订下了这么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赵一洋还是要努力去完成。
没有诺记任何商务合作的渠道,他就亲自去诺记森城总部的大楼蹲守。每天都去预约,一开始别人理都不理,后来也许是被他的执着打动,终于抽了五分钟见了赵一洋一面。
那一面,就用礼节周全地态度,打击了赵一洋。
诺记的手机能做到全球销量第一,有着严格的质量管理体系和工序体系,对于长河这种“不明来路”的货源,连看都懒得看。
赵一洋完不成任务,回来以后很沮丧地和季时禹说:“诺记的检测项目特别多,听说他们的手机,有高空跌落测试,按键寿命测试,扭曲测试,潮湿环境测试,高温测试,水溅测试,要求标准也很高,比如手机出现裂纹,会用五万倍显微镜进行分析,还要用x射线来检查不同类型的缺陷。我们还要继续跟进吗?”
对此,季时禹只对他说了两个字:“继续。”
不管任务多么艰难,季时禹下了死命令,赵一洋拼命也要完成。
1996年的圣诞节就要来临,诺记作为北美企业,要放很长的“年假”,如果还没有回应,就要等到来年了。
赵一洋最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每天几乎要睡在诺记的大楼。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诺记的负责人终于被赵一洋打动,同意把长河电池生产的锂电池,送到集团进行检测。
赵一洋送检验样品去诺记那一天,江甜突然发作。赵一洋不在厂里,池怀音和季时禹火急火燎地和江母一起把江甜送到了医院。
森城妇幼没有床位,只能在走道里给江甜加了一个床位,她还没有达到进产房的指标,只能继续等待。江甜痛得打滚,满头满身的大汗,嘴里不住在骂:“赵一洋,你再不来,老娘杀了你!赵一洋你个畜生!老娘再也不生孩子啦!”
走廊里全是江甜骂骂咧咧的声音回荡,连护士都被她逗乐了。
江甜被推进产房之后,赵一洋才匆匆赶到。
头发因为跑得太快,被吹得乱七八糟,外套纽扣被解开,里面的衬衫纽扣也解开,露出的脖颈上汗涔涔的,双眼血红,鼻头也红,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懵。
江甜生得很快,从进产房,到孩子生下来,不到半小时。
赵一洋当爸爸了,是个浑身皱巴巴的女儿。
当医生把孩子递给赵一洋看的时候,他一把抱住孩子开始痛哭。
谁劝都劝不住。
在座的季时禹和池怀音,自然知道他这一天的不容易。
蹲守了一个多月,诺记终于在圣诞节之前,为他们打开了大门。他不负众望,为长河电池带来了新的希望。
季时禹见此情此景,也很动容,拍了拍赵一洋的肩膀:“当爹的人了,坚强点。”
赵一洋抹了抹眼角:“我这是高兴的,你懂啥。”
……
孩子被洗净做好了检查以后,才被送进病房。赵一洋太兴奋了,时不时就要抱着孩子来逗,要不是江母在一旁阻止,他怕是要抱着孩子满层楼的炫耀。
他抱着女儿一会儿做鬼脸,一会儿做笑脸,整个精神状态都看着不正常了。
“老季老季,”他用肩膀顶了顶季时禹:“要不,你给我女儿取个名字吧?好歹也是我们的恩人。”
季时禹低头看了一眼孩子,摸了摸下巴,很认真地考虑过后说道:“要不,就叫赵慕江吧。甜蜜。”
赵一洋一脸嫌弃地看着季时禹:“什么鬼名字,算了,我自己取吧。”
季时禹被嫌弃了,脸上有些挂不住:“老子不是你恩人么?”
“那你也不能挟恩求报,给我女儿取这么难听的名字。”
“哪里难听了?”
“哪里不难听?”
……
*******
1997年,一月底,诺记终于给了回话。
他们的产品通过了诺记的重重检测,诺记的采购经理有意向和他们达成合作,但是诺记对长河的底细不了解,要求到长河厂区考察。
几天后,诺记的采购经理亲自到了长河的厂区。
长河劳动密集型的生产线,让采购经理吓了一跳。
他问季时禹:“这样生产,确定不会出质量问题么?人工不如机器固定,生产精准,能确保产品的合格率吗?”
季时禹对此非常自信:“我们有一套比机器生产更严格的测试体系,质检也很严格,我们的退货率不敢说全球,在全中国,可以说是最低的。”
“那如果我们根据不同型号的手机,要改变电池的形状,或者要增加订单,你们能完成吗?”
季时禹笑:“如你所见,我们的生产步骤手工操作更多。这世界上什么最灵活,难道不是人吗?”
采购经理的一笑,让季时禹吃下定心丸。
这单生意,大约是成了。
季时禹要去诺记签合同的那天,倒是横生了一些枝节。
众所周知,诺记是和索西长期合作的,也是索西的最大客户。
虽然诺记只是试水,先与长河电池签订了30万枚电池的订单,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如果长河的电池适配良好,之后诺记自然会长期合作。
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抢了生意,索西自然不肯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