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蕊在床上滚了好久,看着手机纠结。
她是答应了小姑姑去试试数学竞赛。
可是,这是在不知道唐泽也去,还会和她一起补课的情况下呀。
“喂,小姑姑。”
她打通了谢思颜的电话,小声商量:“周末和暑假的培训,我能不能不来啊?”
如果全校一共就十几个人去补习。
那她和唐泽的接触,不就变得更多了么。
人多的时候,她尚且还要躲着点唐泽,更别说人少了。
一想到还要和唐泽相处,她就…浑身发毛。
谢思颜手里正在忙,也没听清谢蕊说什么,急匆匆挂了电话:“你说什么?先这样,我这里忙着呢,有什么话等你来学校了再说。”
“喂小姑姑,我……”
电话被挂了。
谢蕊颓丧地钻进被子。
半晌,磨着小银牙下定决心,就算装病,她也不去。
于是,周末培训的第一天早上。
谢思颜在群里,看见了素来乖巧的侄女发的一串消息。
【谢老师,我最近身体不舒服。想请一段时间的假,培训的资料我已经拿到了,我可以在家复习吗?】
消息最后是一个乖巧的表情包。
谢思颜愣了愣。
一分钟后,顾香冲进了谢蕊房间,手里拿着温度计。见谢蕊的小床鼓起一个包,女儿躲在里面不出来,她急了。
“你这孩子,身体不舒服怎么不告诉妈妈?”
她拉开被子,把女儿发丝拨到一边,摸了摸额头。
谢蕊怔了怔,有点没反应过来。
体温计靠近耳畔,“滴”的一声。
顾香眯着眼睛看:“嗯。36.8。没发烧。”
她去掀谢蕊盖在身上的被子:“还有哪里不舒服?”
谢爸爸站在房门外,手里端着一杯茶,听见动静,也站在门边问:“怎么了?”
顾香放下温度计,回身和谢亮道:“思颜打来的电话,说蕊蕊不舒服,补课去不了,要请假。”
“可这孩子也没发烧啊。问她怎么了,愣是不吭声。”
谢亮闻言,精心泡好的茶也不喝了:“那还等什么,我下去开车,你带小蕊下来,赶紧去医院挂号。”
女儿小的时候体质就弱,三天两头进医院挂水,长大了才好了些。
这两年基本上没什么头疼脑热了。
今天好端端的说不舒服,谢亮真是被吓了一跳。
顾香一愣,也跟着急起来:“好好,你先下去开车。”
她扭身开柜子,找了件谢蕊的外套,就准备像带小孩似的给女儿穿衣服。
谢蕊傻了。
她涨红了脸,忙喊住要出门的谢爸爸:“爸爸,我没有不舒服!”
顾香唬她:“该去医院就去,你当自己几条命,还硬撑。”
她边说,边麻溜地把女儿一只胳膊塞进了袖子。
这下谢蕊真的绷不住了,她一骨碌坐起来。
迎着顾香的视线,谢蕊慢慢低下头,感觉整张脸都红透了:“妈妈我真的没有不舒服。我、我想偷懒睡觉,才找借口不去补课…”
爸爸妈妈以为她不舒服,反应那么大,谢蕊只能找个借口解释。
啥?
刚才还满心担忧的夫妻俩,整个的愣了。
年年三好学生名列前茅的乖女儿,竟然为了逃课装病?
父母目瞪口呆的表情,让谢蕊更羞赧了。
她无地自容的耷拉着头,好不沮丧。
小姑姑是老师,就是这点不好。
请个病假,直接打给家长。
她应该是所有重生者里最不酷的吧,请病假不到五分钟就被无情拆穿。
呜呜,妈妈。
*
该来的总会来的,躲不掉。
谢蕊抱着壮士出征的心情,踩着点到了学校。
周末的四中很安静。
铃声响起时,校园都显得空荡了许多。
临时组成的数学培训班,放在了六楼的高三小教室。
“好热。”谢蕊一路爬上去,忍不住用小手扇风。
她进去时,发现小教室里的十几个桌椅都坐满了人。只有最后一排的两个位置是空着的。
讲台前没有人。
见她进来,所有人都看着她。谢蕊没敢仔细瞅教室里都有什么人。
她实在害怕看见唐泽。
然而第二排林加慧的视线,让谢蕊怔了怔。
林加慧摸着耳垂,在她经过时问道:“你不是在群里请假了么?”
谢蕊停住步子,抿唇道:“嗯。身体没什么事就来了。”
林加慧:“哦。”
她移开视线,不再多问,眼底却有几丝轻蔑。
她已经知道了教九班的谢老师,是谢蕊的亲戚。
难怪这次数学竞赛的校内选拔,谢蕊能报上名。
现在坐在教室里的这些人,全是月考成绩不错的。起码在数学这项上,算得上拔尖。
谢蕊刚转过来还不到一个月,也不知道她成绩怎么样。
放着一中不上,来他们四中,该不会是成绩太差,待不下去了才来他们这里吧。
林加慧打心眼里对谢蕊有些排斥。
想到早上的事,谢蕊吁了口气,感觉脸颊有些烫。
她深深体会到一个道理:有时候,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
她为了远离唐泽,第一次撒谎请病假。
病假没请成功,还差点闹出乌龙。
想到早上爸爸妈妈兴师动众的样子,她到现在都觉得很愧疚。
父母对儿女的爱,她以前体会得不深,长大了一些,却仿佛依稀懂得些许。
前世自己为了躲避唐泽,跑到很远的城市,逢年过节也找尽了借口不回去。
后来更是因为被唐泽逼婚,而一时冲动,跳了大江。
她死了,爸爸妈妈得多伤心啊。
她不太敢去想后面发生的事情,只心里默默下了决心,这辈子一定要好好的活。
不再让父母担心。
她坐到了最后一排的两个位置。
隔着过道,有个皮肤白白的男生,笑眯眯问她:“喂,三班谢蕊,以前我怎么没见过你?”
谢蕊扭头看他。
男生长得很有亲和力,牙齿白白的,笑起来甚至有梨涡,可偏偏生了一双狐狸眼。
看着既有少年气,又有妖气。
反正…不太像能管好自己荷尔蒙,循规蹈矩的学生。
因为唐泽的缘故,谢蕊后来有些恐男。
对不熟的异性,会发自内心的排斥抗拒。
她抿了抿唇,挪开视线,看着自己桌上带来的教材,没回答这个人的话。
“啧——”李向庭拖长了音调,狐狸眼眯着又问她,“赵治析是你什么人?”
谢蕊看他一眼,手里的教材翻了一页,嘴唇动了动:“你有什么事吗?”
少女软糯的音色,听着有些冷淡。
她表现得比平时冷漠,俏脸一板,竟然也有几分像模像样的冷凝。
狐狸眼的男生怔住。
半晌,舔舔后槽牙笑:“还是个辣妹子。”
“噗嗤。”前排坐着的林加慧清脆地笑出了声,“李向庭,叫你吃瘪了吧。”
林加慧本来看谢蕊并不怎么顺眼。
无他,谢蕊一转过来,班上男生的视线有一多半都落到了她身上。
她甚至听到有人说,如果谢蕊早点转学过来,他们三班的微笑大使竞选人,也许就是谢蕊了。
这不就是换着法子说她不如谢蕊好看呗。
一个一出现,就抢了自己光芒的人,林加慧怎么可能喜欢的起来。
好在谢蕊转学过来后,一直很低调。
林加慧和李向庭平时就不怎么对付,她看不惯对方自以为有点小帅老和她做对,而对方又看不惯她大小姐的脾气和做派。
两人初中就是一个学校的,她当然看得出来,李向庭是在找借口和谢蕊说话。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
谢蕊一点没被李向庭的美色所影响,倒是让林加慧看她顺眼了些。
她扭头,当着李向庭的面,对谢蕊道:“你别理他。他就是个王八蛋。”
补习班里安静无声,林加慧昂着下巴,颇有些盛气凌人的骄纵。
别人或许不喜欢林加慧这样的性格。
谢蕊看着,却有些羡慕。
能够极其明媚又张牙舞爪的活着,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呀。
她唇角翘着,朝对方露出一个软软的笑。
那态度和刚才对李向庭的完全不同。
林加慧一愣,顿了半晌,猛地扭过脸。
真是见鬼了。
为什么转学生一朝她笑,她就会不自在?
捏了捏额角,林加慧有些感慨。
笑得那么傻白甜,也不怕被人卖掉。
没过一会,进来了个中年男老师。
“我姓方。好,同学们都来齐了吧。我点个名。”
教室里坐着的人挨个被点了一遍。谢蕊等了许久,却始终没听到唐泽的名字。
方老师点名结束了:“大家把讲义翻开,这是我们学校老师自己编的教材,里面的题都很典型。相信你们都在家预习过,那我直接进入正题了,出几道题热身啊。”
听到这里,谢蕊“刷的”抬起小脑袋。
她打量了一圈教室,眼睛都亮了起来。
唐泽没有来!
她从进教室开始的拘束,瞬间消散大半。整个人像活过来的小动物,没了天敌的威慑,开开心心的听课。
隔着一条过道的李向庭转着笔,瞅了谢蕊半晌。
他狐狸眼耷拉下去,耸了耸肩。
就没见过补个课还那么高兴的姑娘,整的跟从虎口劫后余生似的。
黑板上的例题,做到第二题时,谢蕊听到了方老师的声音:“试卷打印好了?好,辛苦你了。后排还有一个位置,你去那坐。”
“至于试卷,既然档案室的机器坏了,今天大家先将就着一起看。”
哗啦哗啦——
从教室前头一张张往后传着试卷。
试卷传到谢蕊手里时,前排的女生小声道:“学校复印机坏了,老师说试卷先两人一张合看。”
谢蕊接过试卷,细声点头:“好的。”
不过她下一刻立即反应过来,整个教室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坐,所以她没有同桌,并不需要合看。
然而这个念头刚闪过,一只白皙干净的手伸了过来。
它指甲修剪整齐,手指修长。
拉开座椅的动作流畅。
正是夏天,谢蕊露着的一截白嫩小臂,感觉到一股风。
有人坐在了她身旁。
连在一起的两张课桌,因为身旁人坐下的举动,晃了一晃。
谢蕊怔了片刻,转过头,然后双眼睁大。
少年冷峻侧颜,那么熟悉,是令谢蕊数次在梦中惊醒的面孔。
唐泽!
他不是不来了吗?
少女惊诧时,水滴似的黑色瞳孔震颤,就连樱桃唇瓣都张了张。
像极了小兔子自投罗网撞到树上时,惊呆了的模样。
唐泽看在眼里,心口一动,生出一瞬的恶趣味。
看见他来,那么震惊。
怎么,是不欢迎他?
然而他垂下眼,遮住了眼底情绪。
他没和谢蕊说话,只是对视片刻,便若无其事的挪开目光。
咚。
钢笔扣到桌上,发出响声。
听到这声音,谢蕊才一下回过神。她意识到自己刚才盯着唐泽看了太久。
她惊慌地低下头,感觉脑袋都懵了。
少女握着笔,盯着桌面,好久没有写出一个字。
刚才的演练思路完全没了,她紧张得坐立难安。
李向庭对谢蕊很感兴趣。
他奇怪的发现,刚才还兴致勃勃杏儿眼亮晶晶的少女,在唐泽进来后,像凋谢的花朵,垂着头。
好不沮丧。
她低头的样子,像极了一只把脑袋藏起来的小鹌鹑。
瑟瑟发抖。
“有意思。”
李向庭迅速解出最后一题,视线看向谢蕊身旁的唐泽时,狐狸眼眯了眯。
“啧。”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
上午基本上都是在做例题。
谢蕊小半天都不在状态,心不在焉的。
怎么时间过得那么慢!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知道现在的唐泽还不认识自己,完全不喜欢自己。他一靠近,谢蕊就没办法平静。
她脑袋里全是上辈子的画面。
一会儿唐泽按着她的手,在床边贴着她问:“蕊蕊,你为什么不爱我?”
唐泽的气息是热的,与之相反,手却总是带些凉意。
他将自己圈在身下,在黑暗的房间里,贴着她低声喃喃,好似把她困在了一个永远也逃不出去的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