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悠接过他递来的马克杯,问:“你要通宵画画吗?”
“不通宵,最多到十二点,我再送你回家。”
林悠点头,她上次坐过的椅子还摆在原处,“我要怎么坐?”
“怎么舒服怎么坐就好。我只处理一些脸部的细节。”
“好。”
林悠抱着茶杯坐到椅子上。
他们隔着一块画布在对话。
“你平时只教理论课吗?”
“嗯。工作室太脏了,我很少去。我经常问他们是不是要在垃圾堆里搞艺术。”
訾岳庭哂笑了一下,“然后就会被反驳这是贫穷主义。”
聊天之前,林悠问过是否会打扰他。訾岳庭的回答是不会,但很可能他会忘记有人在和他说话。
“你送给我小叔的那副画很贵吗?”
“取决于收藏价还是市场价。”
“区别很大吗?”
“我收藏那幅画的时候那位画家还不出名。但现在不一样了,去年他拿了青年艺术家奖,成画市场价格至少翻了二十倍。”
艺术市场也是一门学问,他还在摸索其中的盈利模式。
林悠坦白道:“我看了很多遍,都没看明白那幅画画的是什么。感觉……就像把很多颜料混在一起,泼在画布上,没有规律也没有章法。”
訾岳庭弯腰在稀释颜料,“你知道japollock吗?”
林悠摇头。
“抽象表现主义,是1945年到1960间在美国兴起的流派,pollock是代表画家之一。”
整块调色盘上几乎都是灰粉色系的,他正执着于处理脸部的明暗和肌理。
谈话并没有使他分神,这些内容都是他经常会在课上提到的,“……滴洒绘画其实源于实验艺术,它颠覆了传统架上绘画,也改变了现代艺术的格局,所以才成为了一种流派。”
并不是所有人们看不懂的画,都是在涂鸦乱画。现在的大众媒体贯来喜欢一面宣扬,一面暗讽。比如同为抽象表现主义的代表画家巴内特·纽曼,他的画被称作“最看不懂的画”。
纽曼的画上只有高纯度的背景色和一条直线,同样拍卖到了上亿美金。
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横空出世的这一批艺术家,他们所做的工作是颠覆审美,冲破传统认知的精神,传达一种被质疑的艺术。
美学,视觉,都是可融于画面的情感。纽曼则用他的直线,来探索维度在画面中的表达。于是在他之后,诞生了极简主义。
一幅画之所以能挂进美术馆里,或在拍卖行标售八个〇的价格,是有它的理由的,只是多数时候并不被大众所关心罢了。人们只想知道,这幅画值多少钱。
又有谁关心,艺术家的生命值多少钱?
反观当代。这些年,美院毕业出来多少人?再有才华,终也只是一颗沙砾。在这个大浪淘沙的时代,能做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少之又少。
艺术是一条孤独的路。
林悠似懂非懂。她对艺术的了解尚很浅薄,对他的了解亦是。
他谈论艺术的时候,深邃又迷人,很难不被吸引。他的言语总是能够开启一个世界,引人探幽索隐。
在这间画室里,她似乎离他的灵魂很近。
林悠问他:“你有没有自己特别喜欢的艺术家?”
訾岳庭无法选择。仅放眼于现代,二十世纪至今诞生了六十多个流派,艺术家不计其数,要选一位出来太难了。
无论选谁,好像都有失偏颇。
但就流派而言,“我个人喜欢形而上和纯粹主义……不是非常主流的画派。”
林悠在心里记下这两个流派的名字,打定心思要回去做功课。这样下一次他们聊天时,她就不必总是扮演一个提问者了。
这个话题结束,訾岳庭进入了绘画的状态,便不再说话。
长夜悄然而至。
不知不觉间已经一点半了。
他画进去了,就停不下来,不仅会忘记说话,还会忘记时间。
林悠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訾岳庭走近她身边,轻喊了几声她的名字,未有回应,最终只有另做打算。
但林悠并没有睡着。她是在装睡。
她听着他的脚步离开画室,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靠近她时,有浅浅的皂荚香,像是刚洗过手。
他将左臂伸到她的背后,握住腋下,右臂揽住她的腿将她横抱起来,全程都没有触碰到任何敏感部位。
他的心跳和呼吸声,近在咫尺。
林悠在屏息。
她心里甚至有小小的满足。
訾岳庭稳步走到客房外,用脚顶开了门。他将她放到床上,动作轻柔,然后盖上薄被,转身去打开空调。
如果此时他看透她的心思,低身给她一个晚安吻,那她可能会彻夜失眠。
但世事并不总如预想。
客房的门关上,门外悄然,毫无响动。
十几分钟过去了,林悠抱着枕头,心心又念念。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睡这张床了。
但好像……并没有什么实质的进展。
林旼玉说,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肯定想和她发生点什么。
但他什么都不做,连牵手……都没有。
林悠很郁闷。
她想了一整晚,得出的结论是,一定是自己没有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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