訾岳庭只好松手。
他在梆硬的沙发上坐下,寻思自己今晚的举动实在不够矜持。
喝多了,容易想入非非。
脑子里浑浑噩噩又想到訾崇茂和他说的话,备孕之前的三个月要戒烟戒酒。
算算,他也有十几年的烟龄了。烟一时半会儿是戒不掉的,但少喝点酒是可以控制的。
訾岳庭无奈。他自己也搞不懂,怎么会无端端想到这些。
林悠插好烧水壶,便去收拾浴室,出来时,正好水开了。
訾岳庭在沙发上坐不住,他猜她烧水是要泡药喝,于是去厨房洗杯子。
果然,林悠拿着一包冲剂进了厨房。
开水烫,冲好的药要凉一会儿才能喝,冲调好后,訾岳庭端着杯子,陪她回客厅坐下。
林悠在等药凉,而訾岳庭在等她赶他走。
若她不开口,他做不到主动离场。
“我刚和你小叔喝完酒。”
“你们聊了什么?”
“他问我是不是谈恋爱了。”
“你怎么说的……”
“我没告诉他我们的事情。”
林悠低下头,“噢。”
怕一会儿的药苦,訾岳庭给林悠剥了个砂糖橘,用橘皮垫着,放在茶几上。
“……所以,你还有反悔的机会。”
林悠望着他,“什么意思?”
訾岳庭双手交握,双肘架在膝盖上。说话前,下颌的肌肉绷紧了一下。
“每件事情都有两面性。公开之后,我们可以不用躲躲藏藏,但是同样,也会有很多反对的声音出现。万一我们分手了,往后你还要恋爱结婚,我怕‘这件事’会对你有影响。”
今晚,他的确差一点就和林文彬坦白了。但左思右想之下,他觉得有必要先告知她公开的后果。
他们之间有年龄悬殊,有世俗所不包容的千差万别。他知道流言蜚语的杀伤力,以及清白二字对女孩而言的珍贵。
他离过婚,有孩子。前段婚姻留下的东西,有些可以扔,但有些一辈子都会跟着他。比如小檀。
他不在乎于街上被异样的目光洗礼,因为偏见的矛头往往不会对准他。
别人会怎么看她?会怎么描述他们的关系?家人同事会给她打上怎样的标签?
这些负面影响一定是会有的。
但林悠不能理解的点在于,“为什么我们会分手?”
“我是说万一。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可能的。”
林悠沉默了,因为她从没想过和他分手。
过来人常说,人生路上,要多看一些风景,多谈几次恋爱,再择一城终老,寻一人白首。只有遇过不同的人,才知什么是最好的,最合适自己的。
或许连他也是这样想的。
觉得她年轻,心气未定,贪图很多。
但其实她想找的,从来都不是最大的麦穗。
她寻找的仅仅是自己最心仪的,哪怕岁月累积,始终惦记在心深处的那一支。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可他始终不明白。
訾岳庭握着杯子试了下温度,药已经温了。
他把杯子递给她,付之一叹,“喝药吧。喝完早点睡。”
林悠抱着杯子,没动作。
喝完药,大概他就要走了。
“你明天有事吗?”
“没什么要紧事,怎么了?”
“你喝了酒,也不能开车,晚上就别回去了吧。”
林悠低下眉眼,说了句,“我的床有一米八,你的衣服我也留着……”
訾岳庭问:“什么衣服?”
他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那次去你家洗澡,穿走的衣服。”
她不说,他一直都忘记问这件事。
“你那天为什么跑来我家洗澡?”
送上门的,还有什么好问的。
林悠不接他的话,一口气把药喝完,拿过他手中的橘子起身,“我去铺床了。”
訾岳庭看着她的背影潜遁。回家,难熬。留下,也难熬。
她好似没有戒心,根本不当他是洪水猛兽,但他却不能真的撕下面皮来。
为什么?
她对他不设防,是因为单纯,而他却不能利用她的单纯。
林悠把他的衣服找了出来,但訾岳庭没换,只脱下手表放在床头。
出门去见林文彬之前,他洗过澡了,虽然穿着衣服睡不舒服,但至少能遏制住心里头的念想。
可能因为鼻子堵了的缘故,她说起话来奶声奶气的。
“你睡的不舒服吗?”
“没有。”
“那为什么侧着睡……”
而且还是背对着她。
訾岳庭转过头,说:“我喝了酒,怕熏着你。”
“又熏不醉。”
林悠嘟囔着,“而且酒精杀毒,说不定对感冒好……”
他翻身抱住她,捏了下她的耳朵,说:“哪听来这些乱七八糟的。”
林悠找到了舒服的位置,心满意足,于是提前安排明早的事项。
“我要睡懒觉,明天不吃早餐。”
他重重呼吸,“好。”
“如果你明天有事情,我就一个人在家休息,煮点稀饭吃。”
“嗯。”
他在捋她的头发,而她在听他的心跳。
像是回到了那个短眠的早晨,他们在爱情的门外徘徊与兜转。
“还有……”林悠说,“我什么都不怕。”
唯独怕他对她没信心。
訾岳庭轻叹一声,说:“我知道了。”
既然这样,那就蒙头走到底。
她的爱深。
但他的爱沉。
并没有高下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