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还有多远?”
老嬷张口说话,但没人能听懂。
林悠突然打了个战栗,因为她发现老嬷没有牙齿。
訾岳庭又问:“那嘎贡是不是就在前面?”
老嬷听到嘎贡两个字,神情瞬变,拼命地摆手摇头,嘴里嚼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吱吱呜呜,似乎在让他们不要去嘎贡。
山崖边,还有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在盯着他们,配合粗壮的喘息,尤为瘆人。
老嬷牵着的是一只体型矮壮的黑牦牛,通体被黑色的皮毛覆盖,牛角如两根枯枝,呈现极为扭曲的形态。它的尾巴上系了一只铃铛,每甩动一次牛尾,铃铛声便在空谷里回荡,宛如在奏扬招魂曲。
林悠看见了牦牛的眼睛,是血红色的。
她突然握住訾岳庭的胳膊,说:“我们快走吧……”
他们和老嬷根本无法用语言交流,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但这不是林悠喊他赶快走的主要原因。
明明车子已经开出了很远,但牛铃的声音却仍一直在她的耳边绕……很清晰,很清脆,仿佛就在窗外。
林悠甚至不敢转头往窗外看,生怕对上一双血红的眼睛。她一直紧紧抱着訾岳庭的手臂,“你有没有听到牛铃的声音?”
“没有,怎么了?”
林悠想,难道是自己太紧张,幻听了?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大晚上放牛这件事,本身就很诡异。
林悠越想越觉得害怕。她从小在山里长大,竟是头一回觉得大山阴森且恐怖,黑暗中,或许藏着很多人们所未知的东西。
其实鬼打墙不稀奇,半路遇见牧民也不稀奇,但将今晚发生的事情联系在一起,细细思量,总有种不寻常的味道。
青海大哥临别时说的话,给了林悠某种心里暗示,让她愈发笃定,他们可能撞鬼了。
开到一个分叉口,訾岳庭打算下车去做记号,以免再兜圈子,但林悠死活不肯他下车。
“你别下车,我害怕。”
“怕什么?”
林悠一脸严肃,“这山里有鬼。”
訾岳庭忍俊不禁,“人民警察也怕鬼?”
“……是个人都怕鬼。”
訾岳庭握住她,手心干燥且坚实,“别自己吓自己,没事的。”
林悠开始后悔进山的决定,“我们要走不出去怎么办?”
“不会。你要实在害怕,我给土地爷烧点香,求他通融一下。”
围着车撒尿这事他干不出来,但车上还有半包没抽完的烟,訾岳庭点了一根,插进路旁的土堆里,就当是给土地爷烧香了。
管不管用那是一回事,反正玄学的东西,向来是心诚则灵。
最主要的还是让她卸下心理负担。
遇到迷路的情况,要保持冷静客观,不能再凭着感觉走。接下来的路上,訾岳庭将每个岔路都在地图上做好标记,终于没再见到那块拦路石。
一直往前开了十几公里,山路渐渐变宽,他们开到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山坳,坡上有零星几户人家,似乎是个藏族村落。
奇怪的是,整个村子都没有亮灯。
路边停着辆江铃面包车,有人正在往车上搬运东西。
訾岳庭停下车问路:“这里是嘎贡吗?”
那人停下手中的活儿,说:“是嘎贡。我是村长。”
林悠松了口气,他们终于遇见了个正常人。
村长穿着黑白相嵌的藏袍,看模样在四十岁左右。他问:“你们是来泡温泉的吗?”
訾岳庭看见村子里黑灯瞎火的,不放心问:“你们这里有温泉?”
“有。我家后院就是。你们要住也可以住,有床铺,但村里现在停电了,我要去县城里买蜡烛。”
最近的县城,应该就是黑水县了。
“到县城还有多远?”
“过了我们村子,继续往前开,再有二十分钟就到黑水了。你们是不是不识路?我可以带你们去黑水。”
嘎贡的温泉确实和訾岳庭所想无异,是土温泉。林悠这会儿提着心吊着胆,也没心思泡什么温泉了,只想赶紧去到县城,回归城市的怀抱。
訾岳庭发动车子,跟上村长的江铃车。
从嘎贡去黑水,只有一条路,而且趋近于平原,再无迷雾的踪影。
夜幕下,江铃车的车屁股很快就没了影子。訾岳庭猜村长急着去买蜡烛,顾不上他们。
两侧是平缓的山脉,旷野路上,远远开过来一辆车。
是辆银灰色的牧马人,挂着青海牌照,正从黑水县的方向逆行朝他们开过来。
林悠也看见了,“这是不是……”
訾岳庭伸手做了个拦车的手势,但对方并没有停下。四面车窗紧闭着,纵是两车擦身而过时,也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訾岳庭在后视镜里又确认了一眼车型车款车牌,是之前遇见的那位青海大哥没错。
问题来了。作别时,他明明和他们走的是两个方向,就是临时改变路线,两车也一定会在路途中遇到。他怎么可能比他们先到黑水县?
然而更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是,去黑水的一路,他们都没有遇到村长的车返程。甚至于整个县城,开门的店,亮灯的街,为找酒店,訾岳庭都转了一圈,全然没有江铃车的踪迹。
看来今晚真是见鬼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旅途小插曲,嘎贡是一个虚构的地方。
祝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