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导正和许若华在说些什么,大概是问她拍了这么久,要不要休息之类的客套话,女人重新绾了绾头发,摇了摇头,视线的落点却已不由自主地落在,远方朝自己一步一步靠近的小后辈身上。
轮到和她的戏份,自己怎么舍得休息?
南佑疏低头单手理衣领,另一只手放在额上方挡着那剧烈又汹涌的烈日,可那光依旧穿过女生的五指缝隙,将她的黑色睫毛照得微微褪色,单边的瞳孔成了浅浅的琥珀色,那光再散洒、均匀地没在女生高挺的鼻梁、薄唇、喉嗓上。
像一只单纯的野兽。
南佑疏的野蛮生长已经超出了许若华的想象,她知道看女生眉眼是清秀的以后好好养了,长相差不到哪去,但没料到,随着她年岁的增长,岁月的陈酿,南佑疏渐渐长开了,清冷的淡颜也能“祸国殃民”一番。
没人注意到许若华的失神,因为大家都在瞧南佑疏,各种明星的精修图大家着实见过不少,或许在娱乐圈,那才是常态,但南佑疏那种别人原相机拍的糊图,最是吸粉,点在别人的点上。
圈内女星少有的随性美,因为经常练舞,举手投足间都是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不扭捏的,因而走路总是撂起一阵风,正如此时,误打误撞又撩动了某影后的心弦,为她打消了大半的疲倦。
百分之五十的纯粹、干净,百分之三十的野性和百分之二十的叛逆,是唐一对她笔下人物“唐珞”的概括。
唐珞的叛逆不在于打耳洞也不是要和陈婉柔轴,而是在于,对爱情的奋不顾身,不求回报的付出,是不起眼的矿泉水,喝完许久后才会觉得她的口感最独特,甘冽又清甜,但再想喝,却记不起怎么也找不到她的牌子,随着那一丢,大概也消失在记忆里头。
南佑疏理完衣领,抬头才发现众人都在看自己,是不是太慢了?女生抬头,果然她插着手正在等,桃花眼意义不明地端详着自己,好像有点出神。
步伐加快,女生小跑了起来,跑到她的跟前,微微鞠躬,有些歉意:“前辈,不好意思久等了,我来晚了。”
副导将场地还给两位女主,工作人员在调机位,许若华手举到空中,最后只为自己挡了挡阳光,淡淡愉悦的语气:“也没等太久,不算晚。”
啧,差点了。许若华怀疑南佑疏故意的,是不是又开始装模作样,假装自己是小白茉莉了?这么乖做什么?不就等了分把钟,直接给你鞠一躬。
可她一鞠躬,许若华的手就忍不住想摸摸她的头,念起那细软蓬松又微微发痒的手感。
“两位老师!准备好了就开始!”
导演的一声让两人回神,南佑疏和许若华的声音再次不约而同地重叠,悦耳动听得在场人都得愣上几秒,清透勾芡着慵懒,甘冽缠裹着妩媚:“开始吧。”
赎忌因为国家政策,关于师生类饱受争议改动较大。不过,救赎,本就是为两人量身打造的剧本,又何须忧惧,两人的眼神在她们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变了。
——
陈婉柔在送教的路上,大巴车上的人推推搡搡,有很多人粗着嗓子用乡话聊着家常,车厢里挥之不去的烟味和地上偶尔掉落的瓜子皮,陈老师一开始是不适应的,可大巴司机倒也没太介意,反而开心地聊笑,让陈婉柔一个城里人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终于,到了目的地,陈婉柔掏出手机,嗯……酒曲湾村,听说这里的人擅长酿酒?也因为车路有九个大湾,所以定了这么个村名,走在路上,她一个人拎着大包小包,又要看地图又要翻资料,有些手忙脚乱的。
家里其实算小康,有车,可尚建明总拿他的病说事,早些年医术不发达的时候就查出他有躁郁症,陈婉柔想尚建明送送,他说自己病情不稳定,天天失眠,作为自己老婆怎么不知道体谅,又不是没通车路。
如果失眠是指晚上玩手机到四点半,第二天睡到下午三点再出去和牌友打打牌,鱼友钓钓鱼之类的话,陈婉柔垂眸搓了搓眼睛,不行啊,不能因为自身情绪影响学生,是教师的铁则。
“……你去哪?我可以捎你一程。”陈婉柔回头,穿得十分素净,整个人趋于苍白的人,看出她需要帮助,干巴巴地搭了话,见她身高如此,要不是听那声音,差点还以为是男生,都不用撑子,腿就架在摩托上,是陈婉柔从没见过的那类人。
“不用麻烦……”
“那我走了。”
“你好?我还是想问一下,唐家在哪里?”
眼见那高瘦女生身形略微一顿,村落小,各家各户都知根知底,唐家,还能是哪个唐家,人人都知道唐珞的妹妹唐双是个不正常的孩子,学校都不能上。
唐珞不知道她去自己家干什么,扶贫?还是送物资?还是调查?划档案?或是有什么采访需要她们配合的?但直觉,感觉面前的她是个好人。
“还有两三公里,上车吧,不收你钱。”唐珞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头都不敢抬,一直垂着头,只见她那双白色优雅的小平跟,裙边被风温柔地拂起,带来一阵香味。
女生突然后悔今天穿成这样,刚刚车倒了,自己扶起比自己不知道重多少倍的摩托,发型和衣服应当都蹭上了些泥,她应该会嫌弃?算了,不坐就不强求吧。
“谢谢。”陈婉柔因为她是女生而放松了警惕,想早些完成教学任务,她身形很轻,穿着裙子所以侧坐,摩托车身几乎都没太大的晃动,唐珞抿了抿唇,没再言语,小心翼翼地发动了引擎。
村里路很多坑坑洼洼,两三公里,唐珞后悔载她了,每过一个不平坦的地方,她总是会不可控地往自己后背贴近些,感觉到陈婉柔自己也不大好意思,手指紧紧地蜷在后面的钢架上,想控制自己,把自己拉回,却抵不过物理作用,无果。
“你是学生?”
“……不是学生,刚毕业,我看起来很小吗?”
陈婉柔没回话,身后传来翻文件的声音,唐珞以为老师都这般高冷,没在意落空的话。颠簸了一分钟后,传来一声被风裹住模糊不清的“嗯”。
原来是反射弧有点长?
“到了,往前走十几米那家砖黄色的就是了,我还要还车,就不招待你了。”唐珞在陈婉柔下车后,几乎是逃一样地,依旧不看她,一个急转弯就消失在尘土中,不知名的植物絮丝也被扬起,她的身影让陈婉柔有些在意,太清瘦了,怎么撑得起那么重的车。
脸没看清,话也有些奇怪,什么招待不招待的?自己还没谢谢她搭载自己呢。
“咔,休息休息!很好,状态保持,十分钟后继续下一段!”正副导和策划频频点头,本来这电影就写实较多,拍摄也要少用剪辑,刚刚大巴下车、唐珞载人,其实要换不少场景,为了真实,都雇群演动用真格的了。
本以为会反反覆覆好几遍,结果两人细微情绪那叫拿捏的一个好,几乎零失误。原书是唐珞在家中见陈婉柔的,这边听说南佑疏会开机车,唐一和编剧便将两人相遇场景提前,增加了点略幽默的互动,扯紧那根缘线。
南佑疏接过阿秧递过来的水,饶开唇小抿了一口,阿秧正欲夸她几句,一回头,阿南人没了,徒留一个在远方的背影,还拎着小板凳。不是?平时走路快自己被拉练得已经够惨了,怎么现在还学会瞬移了呢?
远处,段小梓的眼神精光透过她的镜片,像自己传达信号,阿秧心领神会,像是自言自语,实际上是对着旁人在说:“阿南太敬业了吧,这…又找许老师去对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