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尚未降临,即使是在昏暗的夜里,飘荡的芦花依然是能令人驻足停留的美景。
[年幼女孩子迎着漫漫长夜跑着跑着,她的步伐越来越慢,一头撞入了芦苇的怀抱。]
身披各色羽织的年轻剑士刀上的火光还未褪尽,几近断裂的伤口她拼命想要将之拼接起来,然而那恍若灼烧的疼痛在随后漫入了骨髓里。
吉娘身上属于鬼的影子越来越淡,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在最后的时刻还要费劲力气去维持那一份拟态。
[水茶屋在数月后迎来了一位新的游女,她的名字叫做芦苇。]
阿椿跪倒在她的面前:“为什么……为什么您会是鬼啊——”
她们长得没有相像之处,吉娘穿得朴素,她将自己与过去的界限划分的非常干净。
少女阿椿却是像一朵初生的花一般。
“阿椿……我的孩子……阿椿……”
[不算年轻的行商身上却有着一股成熟而温雅的气质,尚是少女的芦苇怀着满腔爱意,她得到了他的热切回应。]
[一场来得突然的战争毁掉了芦苇所得到的一切。]
[货物全被抢走了,居住的城池被火烧了个干净,不再抱有希望、也没有精力重新打拼家业的丈夫开始酗酒,用于周转的现钱很快便花完了,芦苇一觉醒来后找不到丈夫,也找不到尚且只有五岁的女儿阿椿。]
[她的丈夫将自己唯一的孩子卖去了一地之隔的城池,他归来时一身酒气,随手将剩下的散碎零钱扔在了桌上。]
“吉娘……”阿椿像是还想去抱抱她,又在即将触碰到那一片猩红的衣襟时停下了手。
[身无分文的芦苇即使跪了一天一夜也无法打动游女屋店主的铁石心肠,实在没有办法的她想要找个机会带着女儿逃跑,然而早就盯上她的打手将她乱棍打得奄奄一息,她没有再能见到女儿阿椿哪怕一面。]
[比夜色还要漆黑的巷子里,她最后见到的是一双迤逦的梅红色双眸。]
“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吉娘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她几乎快要疯了,“为什么要想起来啊——”
时透满上前用不容置疑的力道拉走了阿椿,他向着一直举着刀的炼狱剑士快速点了点头。
“请您退后,变成鬼的家伙我们是一定要斩杀的!”炼狱剑士也放缓了声音,对着眼中尚还有些茫然的阿椿道,“半年来失踪者的家人等不回那些被她吃掉的人,我们也只能对他们说一声节哀。”
“那个,既然我们已经执行正义的围殴了,”零倒不是想要阻止炼狱剑士补刀,“有些事情我想确认一下。”
“吉娘,你是游女故事里的那位芦苇吗?”
“是。”吉娘面无表情地回答了他,“是不是很可笑?那些孩子趋之若鹜的故事啊,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进入了另一个牢笼。”
“大家都活在牢笼里,没人能够逃得出去。”
“问这些有什么用吗?”炼狱剑士想起主公对自己的吩咐便按捺下了性子,零的所作所为在他眼里还不算出格,毕竟使用了日之呼吸、给鬼造成致命伤都是他。
日之呼吸,居然除了缘一先生之外,日之呼吸又多了一个使用者。
看着他们眼里的疑惑与震惊后随即出现的热切,零暂且押后不提,他用笃定的语气道:“按照时间来算,你是半年前搬来这里的,你变成鬼已经快要有八十年了。”
“你是在哪里遇到他,遇到的鬼舞辻无惨的?”
“无惨大人……”吉娘在提起鬼舞辻无惨时出乎意料地,眼里并没有恐惧的意味,“哈哈,是无惨大人给了我力量,让我杀了他,也让我在这八十多年里杀了这么多的负心汉。”
“抛弃家室来到这花街寻欢作乐的男人哪有一个是好东西?”
好像知道了自己为什么被特别针对的继国严胜:“……”
他们在刚到旅宿休息时那顿气氛不算温馨的晚饭,似乎是被吉娘听去了只言片语。
所以说,掐头去尾的东西真的很要命。
零捂脸,炼狱剑士和时透满那异常清楚在他和严胜身上扫视的视线真是相当致命了。
“我有问过零子……里子想要去哪里。”继国严胜试图解释,他说出了之前自己并未告诉众人的事,“里子并不想留在继国家族,她用回了时透这个姓,想带着孩子搬出去住,是我替她打点好的一切。”
“继国家若后继无人,领地理所当然会被国主大人收回,我也与多宝丸国主去过了信笺。”
“我能看得出来,里子她并不爱我。”
“我现在也知道了,她也并非……我所爱慕之人。”
零后知后觉地才理解了继国严胜对他解释的话语。
原来继国严胜一开始就将里子对他的情感看了个通透,也难怪他会在那个夜里醉后作出那样一番情态来。
那个夜里他原来只在第三层,而继国严胜是在第五层啊可恶。
“呵,男人都自有一套说辞。”吉娘并不太在意他们之间到底是如何一个纠结法,眼见逃不出去,她倒是相当爽快,“想要我透露无惨大人的行踪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一条道走到底约莫就是这个样子。
鬼舞辻无惨,他的一个无心之举居然还能被为恶者当做了命运转折的救赎者。
“……不会的,吉娘不会是鬼的,告诉他们呀吉娘,明明你也爱吃鱼,会、会给我做小菜——”
阿椿见炼狱剑士抬手,她慌忙冲着匍匐在地上引颈受戮的吉娘大喊着,眼中含着泪光。
“……那是我骗了你,阿椿。”吉娘在清醒后唯独没有选择再去看阿椿这个与她的女儿同名的女孩,“我什么都能吃下去,为了伪装成人类吃的那些饭菜不比我从前为了活下去吃过的东西的味道恶心多少——别以为我是在装可怜求你们能高抬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