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死寂中,只有沈依斐面色如常,她莞尔,轻启朱唇:“别着急,还有呢。”
“沈依斐!”沈依然再顾不得伪装,她眼神狠厉地对上沈依斐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不要太过分。”
沈依斐回以不可思议的眼神:“沈依然,你问问你的同伴,究竟是谁更过分?”
沈依然僵住了,她当然感受得到身边人眼神的变化,甚至有几个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沈父的脸色已经完全不能看了,沈母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也隐隐带着责怪——似乎觉得一切都是她的错。
不!怎么会是她的错!她没错!沈依然的目光变得阴晦,她死死地盯着沈依斐,不知在谋划什么。
沈依斐等了一会,见沈依然哑口无言,轻笑着摇摇头,举起了手。
沈依然见状脸色一变——她虽然不知道沈依斐手上还有什么,但想想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她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下意识地扑了上去,尖锐的指甲对准了沈依斐微笑的脸,眼底满是疯狂。
场上的所有人都被疑似疯魔的沈依然吓住了,他们齐齐后退了几步,又有些担忧地看向沈依斐——人都有保护美好东西不被破坏的本性,而此刻的沈依斐就很符合美好这个定义。
少女气定神闲地站在那,往常束着的马尾被放了下来,黑色长发柔顺地贴在脸颊,发尾微卷,伴随着沈依然带起的风,裙摆微微摇晃,这一瞬间的沈依斐无害到这些人甚至忘了她强大的武力值。
直到沈依斐对准沈依然的膝盖一脚踢了过去,单手利落地擒住她的两只手,迫使她半跪在地上,众人才从刚刚的幻境中反应过来,又忍不住深深被这种干脆所吸引——如果说刚刚的沈依斐像是仙女下凡,现在的她则更像一个战神,居高临下地看着沈依然,低声呢喃:“你还是不肯承认你的错误。”
“我有什么错?!”沈依然彻底豁出去了,她看着沈依斐的眼里满是恨意,“都是你!都是你抢了我的人生!抢了我的父母!现在你还要毁了我的一切!沈依斐,你怎么这么恶毒!”
这倒打一耙的无耻言论给沈依斐整笑了,她轻笑一声:“那么善良的沈依然小姐,让我们继续欣赏你的善良吧。”
她单手死死地抓住挣扎着要扑上来撕烂她的脸的沈依然,另一只手朝眼含担忧的负责人挥了挥。
负责人勉强压抑住心底的担忧,厌恶地扫了眼疯魔的沈依然,点了点头,很快,一段手机录音响彻大厅。
“……考试……节奏停了……费用加倍……”
“……考得好……曝光她被包养的事……”
“……钱……牢里……”
短短的两段手机录音彻底把沈依然伪装的一面撕了下来,她停止了挣扎,任由沈依斐抓住自己的手,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旁的围观群众此时也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沈依然的真面目,阵阵惊叹声在耳边响起,沈依然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所以……包养、营销、作弊……那些全都是沈依然造谣的?!”
“天啊,怪不得沈依斐要离开沈家,我要是有这样的亲人我也马上走!”
“我真的毛骨悚然,我还跟她当朋友,甚至刚刚还帮她说话!太可怕了。”
“沈家这两母女是可怕了点,要我说,这沈依斐也是够可怕的,竟然憋了那么久,就为了憋个大招,还让那群穷学生知道了,真是丢了沈家、丢了上流社会的脸。”
“欸欸欸!你想共沉沦你自己共沉沦啊,这跟上流社会有什么关系?沈家自己的教育就是有问题,养出来一个白眼狼两个蠢货。”
一旁的陆让转了转自己的手表,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嘲讽,抬头,恰好对上沈依斐的眼神。
这就是陆一沉喜欢的女生?陆让端起酒杯示意,沈依斐却像是没看到一般,错开了视线,多年没被这样无视的陆让表情一顿,看似满不在乎地低头一饮而尽,眼底却闪过一丝阴戾。
果然跟他一样,不好管教。不过……陆让把酒杯放在托盘上,一旁的手下立刻会意:“陆总,要走了?”
他没回答,径直朝门口走去,与来时不一样,他走的悄无声息,对一旁的闹剧视而不见。
手下恋恋不舍地看了眼这场刚开场不久的戏,见陆让已经走到了门口,连忙跟了上去,不小心瞥到了陆总眼里的狠意,心底就是一凛。
狼崽子再凶狠,把爪子全砍掉,眼睛挖掉,关到笼子里,也不过是一团肉罢了。
*
陆让的背影消失在了沈依斐的视野里,那种很不舒服的感觉瞬间跟着一起消失了。
身边的议论声愈演愈烈,每一张脸上的表情都是幸灾乐祸夹杂着隐隐的恐惧,眼看着沈父面沉如水,就要忍不住了,沈依斐打断了他的怒气槽:“别急,还没完呢。”
这句话顿时把气氛推向了顶峰,仿佛已经成了一具死尸的沈依然也抬起了头,她眼里哀求和恨意夹杂,看得沈依斐都担心她会不会精分。
“沈依斐你……”
沈父含着无尽怒意的话还没说完,立刻就被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贵妇们给打断了。
“让她放,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难道沈依然……还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句话可谓诛心,陷害造谣雇人演戏沈依斐干全了,还有更过分的事……不就只有犯法了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这群贵妇的心思顿时活络了起来。a市的蛋糕就这么大,沈依然这事如果真的被曝出去了,沈氏的股票定将受波动,而坐收渔翁之利的,不就是她们老公吗?
任何事一旦关乎己身利益,诸位就都坐不住了,她们自动把自己归为了沈依斐这一派的,七嘴八舌地挤兑起沈父来,那些没带老婆又不好意思出声的男人们心里暗恨,只希望这群贵妇的战斗力给力点。
“我道歉!”
就在这样有些搞笑的氛围中,沈依然哽咽的声音突然尖锐地响起,一下子就刺穿了所有人的耳膜,贵妇们不约而同地停下声,皱着眉露出不适的表情,看沈依然的表情更加嫌弃。
但沈依然此时已经顾不得那些了,名声已经挽救不回来了,她急需稳定自己在沈父心里的地位——哪怕是丢弃尊严也无所谓,只要沈父愿意把这件事压下去,那她只要转个学,又是那个干干净净的沈依然——而沈依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姐姐求你了,我错了,我一时被猪油蒙了心,你放过我吧。”
沈依然声泪俱下,沈依斐看着她那眼泪鼻涕,立刻松了手,她便随着动作瘫软在地上,强压下心底的恨意,跪着朝沈依斐磕了好几个响头,直把额头都磕红了。
“姐姐,求求你了,你想要什么我都能补偿你,这段录音是哪来的……我也不问了,你放过我吧。”
那些贵妇看到这一幕也不好再开口火上浇油,她们嘁嘁地闭上了嘴,虽不情愿,但再这样继续搞得她们好像为了利益压迫一个小女孩一样,上流社会最讲究脸面,她们自然不愿意为了一个沈依然自降格调。
另一边的学生看着这一幕也有些不忍,想到沈依然平时温温柔柔的样子,再想起他们身上的衣服还是沈依然提供的,不由有些不忍,纷纷开口劝道:“沈依斐,要不算了吧。然然她也知道错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对啊,你看她都跪下来给你磕头了,你就放了她吧。”
“真的是,这录音来路不明,都不知道是不是沈依斐故意设的局,然然那么天真,就这么跳进去了!”
“然然是有错,但你自己本身也有点问题,无风不起浪,沈依斐,你们就一人退一步不行吗?”
沈父见状面色稍缓,看向沈依然的目光也不那么凶狠。这个女儿虽然蠢了点,但好在应变的手段还不错,勉强保住了沈家的面子。
捂着脸轻声抽泣的沈依然闻言不由悄悄勾起了嘴角,很快又凄风苦雨道:“你们别说了,都是我的错,姐姐,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能理解……只是求求你,看在爸妈一把年纪的份上,求求你了。”
这简直是在烈火上浇油,众正义使者群情激昂地看向沈依斐,明明她一直没说话,但质问声却一句连着一句:“一个巴掌拍不响,沈依斐,你之前不是说道歉就可以的吗?不要得寸进尺。”
“对啊,别逼我们把你那些事传到网上!然然她被你妈虐待了这么多年,就算她真的是有心做出这些事的,又怎样?要我也恨死你了!”
“你就不能善良点,原谅她吗?”
沈依斐静静地听着这些谴责,嘴角缓缓勾起。
“啪啪啪!”
清脆的鼓掌声响彻了大厅,众人看着气势大变的沈依斐,突然都有些不敢说话,再也忍不住打算上前的负责人脚步一顿,眼底浮起笑意。
“慨他人之康,你们真是正义的小伙伴。”
嘲讽的语气让众人的脸不由得热了起来,他们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沈依斐条理清晰地一句一句怼了回去。
“得饶人处且饶人?无风不起浪?一个巴掌拍不响?真替语文老师伤心,高中生了,连引用都不会。”
“我的问题?拿出证据来啊?像我这样,不会吗?”
“善良?你们为什么不能善良点,帮沈依然把锅给背了呢?”
她看着哑口无言的众人,冷笑一声:“你们可真好笑,我又不像某人一样污蔑造谣,我只是把沈依然做过的事给你看一下,怎么?沈依然做的事这么见不得人?我想当众欣赏一下都不行?”
“真不知道你们是蠢,还是做贼心虚。”
大厅又恢复了一片死寂,贵妇们眼底满是隐藏不住的幸灾乐祸,倒是那群学生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的,当然也有被激怒了的,顶着沈依斐的压迫吼了声:“沈依斐,你不要太过分!”
“我忍了很久了。”沈依斐把玻璃杯往桌子上一放,杯子破碎的同时整张桌子猛地塌陷了,一个小刀飞了出来,恰好飞到了那个男生的脚边,刀尖对准了他,吓得他脸瞬间惨白,僵住原地不敢动。
这一手彻底震撼了大厅里的人,就连贵妇们也被镇住了,他们看了看塌陷的桌子,又看了看外表纤弱的沈依斐,突然庆幸自己没有得罪她。
大厅彻底安静下来,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清晰可闻,沈依斐像是不知道自己这一手的威慑力,柔柔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这才叫过分。”
“请问诸位语文大师,我为自己澄清,算什么过分?”
她温温柔柔地说完,眼神放到围观群众身上,众人一触到她的目光,立刻齐刷刷地开始摇头,开玩笑,随随便便把长桌直接弄崩,他们可不想试试那纤细的小手的威力。
“最后一点,”沈依斐弯腰,直视着沈依然眼底压不住的恨意,微微一笑:“道歉,晚了。”
她话音一落,大厅的屏幕上立刻闪现出几张图片,沈依然在她的实现压迫下不敢回头,但猛然上升的肾上腺素让她心跳的仿佛要跳出来一般。
沈依斐也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紧张,她轻柔一笑,学着沈依然的样子,把手放到她的背上,头凑到她的耳边,低柔的声音缓缓响起:“你不是问我想要什么吗?姐姐。”
众人看着屏幕上的资料一片哗然,各种沈依然与张茹曾经的照片,每张照片无一例外都是沈依然站在前面,张茹以保护的姿势站在后面。后面的母亲低着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眼神是多么的宠溺和疼爱。
单是照片,自然不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顶多是那群上流社会的看到张茹有些不自在,但最后一张,恰好是张茹的遗照,女人静静地躺在白色的床上,脖子上绑着一圈白色的绸带,这样的反差就足够令人害怕了。
屏幕很快切换到了下一页,是采访张茹邻居的视频。
“张茹啊,她人可好了,唯一就是太宠她那女儿了,饭都要吃不上了,还要供女儿读贵族学院——要我看啊,她那女儿就是被宠坏了,哪有这样当人子女的。”
沈依然一听这个熟悉的声音就僵住了,她不敢回头,只听到沈依斐温柔的声音在耳旁轻轻落下:“当然是,让你身败名裂,不得善终啊。”
“那张茹有虐待她女儿的倾向吗?”
“虐待?你在开玩笑吧?怎么可能呢?张茹对她那女儿恨不得天天揣兜里,那是捧在嘴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怎么会虐待呢?”
沈依然抖如糠筛,她看着沈依斐微笑着缓缓站了起来,周围的视线已经彻底变了——不是像之前一样旁观者的看戏,而是实实在在的害怕。
所有人心里都忍不住浮起一个问号:沈依然嘴里,究竟什么是真的?
“请问您知道张茹当初究竟是怎么突然去世的吗?”
“你说起这个我也觉得很奇怪,张茹当时虽然病了,但明明脸色还不错,”老婆子一脸疑惑地思索着,“你别看我这样,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学过中医的,我当时看张茹起码还有几年好活,早上还劝她注意一下身体,没想到第二天就说重病死在了家里。”
“您见过她的遗体吗?”
“没有,她女儿说张茹的遗愿就是尽快火葬,而且不想让外人帮她整理遗容。拜托我们联系好了火葬场,她自己给她妈整理好,还绑上了据说是张茹最喜欢的白色绸带,直接火葬了——整个过程不超过半天。”
老婆子皱着眉:“你这样一说是有点奇怪,那个白色绸带……我怎么从来没见张茹带过呢?”
视频戛然而止,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所有人的心中浮现,他们不由得看向沈依然,眼里再无一丝怜惜,而是彻彻底底的害怕。
沈父再也忍不住了,他快步走上前,狠狠地扇了沈依然一巴掌。
沈依然瘫坐在地上,顶着脸颊上的巴掌印,眼里满是空洞。她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她有猜过沈依斐手里握的究竟是什么,但她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件事。
接下来又一连放了几个视频,沈父无能狂怒的叫声响彻了别墅,但没用,大厅的屏幕被黑了,除非整栋别墅断电,否则根本无法阻止。
画面的结尾,定格在了一份资料上,资料显示张茹的病情根本没有那么严重——而且还是慢性病,而张茹其他方面,诸如心脏都非常健康,绝不可能突然猝死。
众人看沈依然的眼神完全变了,尤其是知道当年隐秘的上流阶层,他们看着沈依然的眼神满是嫌恶——人在做了一件亏心事以后,心里的愧疚,只要看到有人做了更加过分的事,就会立刻转变为谴责而刺向那个人,这种厌恶是深刻的。
沈依然,经此一遭,算是彻底在上流社会失去了立足的机会。而沈氏也势必会受到影响,别说股票了,许多人看着沈父的眼里都带上了权衡。
沈父一时不知该骂谁好,他既恨沈依然的愚蠢,又恨沈依斐揭露了这一切,甚至恨上了在场的所有人——大家明明是一样的,当年一起搞张茹的时候,谁比谁高贵?现在好了,假装清高,让他来顶罪,成众矢之的?
但他毕竟不敢得罪这里的所有人,只得狠狠地剜了一眼沈依斐后,扫过众人,主动让利:“让大家看笑话了,我沈某承诺,只要这次的事不泄露出去,独一苑那块地皮,我主动让出去。”
独一苑的地皮!在场的人心思不由都活络了起来,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势在必得——这块地皮可不仅仅是一块地皮,还象征着京都那边的关系,能让一个三流家族一跃进入二流!他们之前争得头破血流,奈何沈父好像有点关系,让他捷足先登了,现在他肯拱手相让,众人自然也愿意卖他一个面子。
“当然当然,家丑不可外扬嘛,我们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