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贾蓉便写信联络了身在苏州府的龙禁尉千户王孟,将这些时日吴江士绅的所作所为,包括人证物证全部交给了他……王孟很快会意,接下来几日蹲点,趁着四家家主各自离家之际,将其秘密逮捕,并下达“搜家令”,一时间,四家顿时方寸大乱,显然是没想到会有人来对付自己。
事实上,天正帝继位之初就在江南地区布下了天罗地网,就是需要抓这些人的把柄,一旦坐实,杀头抄家都是轻的,重的直接男的世代为奴,女的世代为娼……
这次面圣,贾蓉做好了心理准备,同时也带着天正帝的密令前来,让他搜集证据,一旦发现重大破绽,可便宜行事。
所以贾蓉自然乐得给天子做这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因为不彻彻底底地向天家表忠心的话,那死的就该是他自己了。
细作竟是我自己?
宁国府,已经经不起第二次打击了,为了保家,只好拿这些吃得脑满肠肥的江南士绅们开刀了。
五天之后,一条重磅新闻在吴江地界迅速传开:四大家族的家主,听说“犯了事”,有上千人联名举报四家各自偷税抗税,鱼肉乡里,花样繁多,且“证据确凿”,潜伏在江南地界的龙禁尉千户带着几百人便上府拿人,如今正要押到建康应天府处置,不出意外的话,四家的家主难逃一死,即便不死也得“坐监”。
一时间,吴江地界大小士绅风声鹤唳,都紧张得不行,生怕这“好运气”哪天就落到自己头上。
邢大娘和邢岫烟听闻以后,便有些疑心了,吴江地界谁不知道这四大家族的名头,怎么这才过了几天,家主就陆续被抓了?
邢岫烟是个早慧女子,很快把目标放在了贾蓉身上,这天忙完了手头的活计儿便进了贾蓉住的屋子,刚准备开口问,贾蓉却先开口了:“表姑你们家的田地在哪?租赁的还是自己的?”
“原先是租下来,再租给别人。”邢岫烟被这么一岔,便不好再问贾蓉了。
这种情况很普遍,地主租给佃户田地,佃户可以转手出去,或者雇人种植,叫做佃农经济。
“现下不收人头税,摊丁入亩,苏州府早已经清丈过了,就买了下来,按亩计税。”
“表姑可能带我去看看吗?”贾蓉说道,他来吴江也不想虚度时光,在神京城发展有了起色,布下“基业”,如今下了江南,到来苏州,他便想做一个“寮主(外来生意场主)”,顺便可以提携一下邢岫烟的家人们,但得先看看他们靠不靠谱。
邢岫烟檀口轻启,奇怪地道:“那地我不大去的,都是一些贫农,你表舅妈和我往常只是照看蚕室,他们送桑叶、棉花,有时就织织布罢了,怕弄脏了你。”
“不怕,不怕,我如今独自管辖东府才晓得如何才叫吃苦受累呢,脏一点也没事。”贾蓉表示不介意。
午间入席吃饭,贾蓉才交代了自己的来意,听完贾蓉的陈述,邢忠便呵呵笑道:“我妹妹入了府上,大家都是一家人,表侄儿不要客气,甭客气,就当自家一样。嗯……岫烟啊,你多陪着你表侄儿到处走走。”
“知道了。”邢岫烟笑道,午饭以后就带着贾蓉出去转悠了。
等两人出去了,邢大娘琢磨道:“还一家人,我这么些年,都没见过你妹妹的影儿。”
“这不是山高路远嘛。”邢忠转头,吧嗒吧嗒抽旱烟。
“不是山高路远,是缘深情浅。”
“你个婆娘知道什么。”邢忠哼哼,邢母冷笑道:“你是不是也想把咱闺女送进去?来个表姑做儿媳妇?我们闺女性子淡,可好歹大字也认得几个……”
“不好么?这表侄儿除了一来惹了人,礼数倒还周到,人家可是真材实料考出来的武秀才,肯定是有些真本事的,不愁吃,不愁穿,侯门再深,也深不过六尺。”邢忠打起主意来,但又没底,各方面都没底,也不知贾蓉接下来会怎么应对呢。
“既然是武秀才相公,来日也定是要武功发家的,那些翰林闲官、飞在天上的人,瞧瞧吴江的四大家族,哪个不是各自的女婿亲家?官官相护,结盟联姻,人家看得上咱闺女?”邢大娘翻个白眼,吐出枣仁道。
邢忠被说得不快活,想来想去,突然眼睛一亮道:“跟我妹子说不就行了?她是嫡母,没个亲生儿女,等到那时小表侄儿中了武举人或者进士时,她如何能不指望一个依靠的地方?内侄女做儿媳,亲上加亲,对她也有好处,不就成了?”
“可人家未必看得上咱闺女。”
“这不是事,过几年咱闺女也就大了……到时候他能脱手,我就是抱着她腿也得让他服软。”刑忠哼哼道。
“对啦,他可说了,要让咱闺女去神京城帮他做那新式内衣的买卖……咱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刑大娘斟酌再三,有些犹豫,这坏了女子名节的事情,可得仔细考虑,不然将来闺女谁家敢要啊。
“这有什么值得忌讳的,人家说了,需要抛头露面的时候,都会让咱闺女戴着面纱示人的……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的事,正好让咱闺女跟人家多接触接触,傍上东府这棵大树……咱坐着乘凉还不痛快?”刑忠乐呵呵地上来抱住邢大娘,一双手不老实地上下搓揉一番。
邢大娘年纪也并不算太大,如今也才二十七八岁,虽说劳作多了些,但刑忠对她还是很好的,皮肤还是保养得水灵灵的。
“哎哟……这大晌午的,你又抽什么风了……”邢大娘啐道,身子却是不受控制地一软。
“咱再努力一把,兴许还能生个儿子出来承继咱邢家香火呢……你不想咱闺女以后多个兄弟来帮衬娘家?”刑忠说着便将邢大娘抱进了里间,开启了传宗接代的“大业”。
……
再说表姑侄俩,如今乘上了二人摇橹的小船,进了蓬内,立楮等人外面站立,贾蓉问道:“去往府城的信怎么样了?”
“已经送到了,苏州府那边打发人过来回话,说立即办妥。”
贾蓉满意地点点头,邢岫烟此时安静娴雅地坐在木壁下的坐垫,陈旧的米黄裙子盖到弓鞋上面,一双素手拿了油伞,她的玉指修长、洁白,因为江南地区的养蚕、苏绣技术非常讲究,刺绣的女子是不能做粗活的,务必要把双手保养好,其一蚕不能沾油烟等气味,养蚕,手要干净。
其二苏绣习俗历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为此苏绣才驰名天下。不过岫烟也是下厨房的,做不出有名的苏绣。
“你……在东府过得可还好?”邢岫烟关切地问了句。
“如今一个人管着东府,才晓得当家做主多么不容易,我这次南下,也是为生计奔波……这桩买卖着实要紧,表姑若是不答应,侄儿绝不勉强。”贾蓉仔细打量着她的衣着,觉得非常养眼:“等下回来,要不表姑带侄儿去布行、丝行挑些东西回神京?”
邢岫烟矜持道:“不用,那不是骑驴找驴吗?我家就有生丝、织机,没必要穿那么好……”
看她不施粉黛、服饰寒酸的样子,偏偏坐在那儿,小船飘过一座又一座江南小桥,淹没人群,那种娇艳丽色却掩饰不住,丽色中透着超然。
贾蓉看得有些心动了,虽然正册上的十二钗个个都是绝色,可要是论起社会经验和如何居家过日子,正册的十二钗个个不及眼前这位。
贾蓉觉得,邢岫烟是个很好的选择,通人情,懂世故,知进退,识大体……这样的姑娘才是会过日子的人。
贾蓉可不想娶个娇生惯养的,斜眼看人的封建小姐,即使人家再漂亮也不行,虽说封建社会歧视劳动人民是常态……但生在后世,长在飘飘红旗下,他还是想选择一个不那么“封建驰名双标”的姑娘作为伴侣。
看她表情随和柔婉,贾蓉知道仅凭姿色而言,她也是做得闺阁小姐的,但是家徒四壁、拮据惨淡的家庭条件决定了她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