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想贾蓉敢如此“放肆”!
因此不止贾赦一时间懵了神,连贾母等人,也无不骇然的看着站在正堂上的贾蓉。
一时间,荣禧堂上一片静默。
然而就在此时,贾蓉却又出人意料的面对贾母微微欠身,躬身道:“老太太,吾非仗势忤逆狂悖之徒,若非被逼至极致,焉能至今日之境?不过,既然今日老太太开了口,那么我为了家族荣誉,为了祖宗威名,也为了阖家安宁和老太太的清静,当日之事,吾可以不再提起。
终究还是姓贾,怎能让天下人嘲笑贾家的腌臜事?所以这份委屈,我受了。
但是,忤逆之名,蒙冤之罪,本官绝不会默默承担,东府,我也绝不会回,若今日非要分出好歹,那本官只得动粗了,圣上允诺,本官有先斩后奏之权,可调集龙禁尉二百人协理。”
终究是着了天正帝的谋算,若非他传下那道混账旨意,贾蓉又何须向此老妇低头?
不过,贾家上下的心情,也未必比他好多少,在他们看来,贾蓉这个时候再来低头,还不如不低
贾母沉默不言,脸色说不出的意味。
多少年了,她没见过如此暴烈的贾家人,更没想到,他居然不是一味的刚强鲁莽,居然还懂得怀柔迂回
有这等脾性的贾家人,还是在宁国公在世时才有,却也极少见,当年贾演活着的时候,贾源作为弟弟都得听他这个哥哥的话,贾代化活着的时候,贾代善也是对他毕恭毕敬的,不敢有丝毫忤逆,如今,宁府又出现了这样一个说一不二的人物,心够狠,格局深,套路多,甚至还有圣眷在握这样的人,贾母显然是把握不住的。
只是,贾母心里毫无欣慰感,唯有厌烦。
贾蓉见贾母不言,也早有预料,他本也没打算求着谁给自己面子,如今,只有自己给这老妇人面子的,绝没有自己给她面子的可能。
转过身,一双眼中眸光凌厉,看着贾赦,一字一句道:“贾赦,你有三款罪状,我已禀明北镇抚司,呈报于御前,你若是再敢在本官面前搬弄是非,本官便拿出宁府的七星黄龙旗挂于此大堂之中,看看圣上届时是信你,还是信本官!”
此等惨烈之言再出,更让满堂惊骇!
贾赦面色陡然涨红,如同看生死仇敌一般怒视贾蔷。
混帐!
混帐!!
当着老太太的面又如何?他会怕贾母?
狗屁!
若不是因为天子开了金口,夸赞贾蔷,他这会儿再说一万句又如何?
可现在,他却不敢再接着说了。
一旦说出口,贾家就是欺君的罪过,他以前犯下的丑行也包藏不住,必将身败名裂。
他为荣府大房,他扛不起,也不想扛。
他好好的爵位,怎能跟贾蓉这样的人以死相拼?
因而选择沉默不语
贾政却动容的看着锋芒逼人的贾蓉,实在不明的叹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贾蓉侧眸看了贾政一眼,傲骨嶙嶙的念了两句诗:“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
tnd,这俩货敢明目张胆地当众造谣自己谋杀贾珍,是嫌贾府自己死得还不够快吗?不是自己提前跟戴权打了招呼,现在舆论压力肯定一边倒地要求干死自己了!
贾政闻言倒吸了口凉气,目光惊颤的看着贾蔷,一时失声。
众人也再度静默
最开始,大家见贾蓉与贾母、贾赦顶嘴,大都心生厌恶。
在礼孝为天的世道里,长辈训话时,不跪着都已是不敬。敢分辩两句,便是大罪过。
敢反驳违逆甚至威胁,简直不可想象。
这般毫无礼孝之道的做派,打死也不冤。
可随后,贾蓉开始一点点地透露理由,非一味的刚硬,至少表面上始终尊敬贾母,照顾着贾母的面子。
且从未直白地说出外头那些谣言的源流来,这已经是非常照众人的脸面了。
这一步步走来,也让他在众人心中的形象,从起初的大逆不道狂妄悖逆,变成蒙受冤屈,虽死也不愿承受不白冤屈的刚烈之人。
何其惨也
果然还是个没有娘疼爱的孩子啊对不服从自己的人狠,对家里人也狠!甚至准备大义灭亲,以绝后患!
众人有理由说服他们自己相信,若非这孩子被逼至极致,绝不会连死都不怕。
可贾蓉这样做,贾赦贾政这些长辈们如何能下得来台?
就算贾母等人知道此事中多有猫腻,贾蓉是被构陷的,他们也不可能为了一个从小没了娘的孩子,去压着贾蓉捏着鼻子认了。
那意味着荣宁二府将公开化的分裂,那对四王八公一脉的打击将是雪上加霜的,对贾家来说是绝不允许的。
哪怕贾蓉真的走了狗屎运,得了天家夸赞,也不值当。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利益才是第一的,公正连其次都排不上
眼见众人都下不来台,这时,一直跟大气不敢喘的贾琏,王熙凤等人。
站在一旁的薛蟠忽然打了个哈哈,笑道:“蓉哥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不就眼下不想回东府睡吗?哪里就到了这个地步?不回去就不回去,东府都封园闭户这么久了,你不回去也好,要不你来梨香院和我作几日伴吧?上回我妈都夸你,说你带着我可算是学了点好东西回来了,至少说话实诚了点。
若是你来梨香院和我一起小住几日再回你那宅子,正好咱们也有时候把酒言欢,往后让我也能考上个秀才中个武举人,咱俩当个同年,岂不光宗耀祖?”
众人闻言先是一怔,随即面色或多或少古怪起来。
这薛蟠插科打诨的本事倒也可以,不过还想去考秀才中举人,实在是太不现实了。
实在受不得闹的贾母却是心里忽地一动,既然贾蓉死硬不愿去东府,眼前强逼也不是一回事。
让他来西府倒不是不成,可尤氏好歹求了她一回,现在反倒闹得不好收场了。
如今既然薛家这呆霸王愿意出头做这个椽子,居中做和,那也无不可。
毕竟,梨香院还是在贾家里头。
贾蓉住在梨香院,勉强不会让外人说嘴。
念及此,贾母也不顾王夫人有些不好看的面色,问贾蓉道:“蓉哥儿,你薛大叔邀你去梨香院同住,你意下如何?”
贾蓉略做思量后,知道天意之下,不好意气用事,总要选个台阶下,梨香院独成一户,进出方便,倒是可行,便点头道:“那就去薛大叔那里叨扰几日罢,至于太太,本官自有法子请她回去。”说罢,看了一眼局促不安的尤氏,这个女人自从回京了以后似乎心思就活泛起来了,有点不太听话了,那自己就得教教她怎么做一个合格的“太太”。
待乐呵呵的薛蟠同贾蓉一起离去后,贾母捏了捏眉心,对堂下贾家爷们儿们道:“他若是没得遇宫中之人,天子也不会传下旨意,你们就是立即使家法打死他,我也不说什么,左右都是你们贾家爷们儿自己的事,和我不相干。
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们能忍就先忍忍,忍不了也得忍忍!过了这个兴头,自然也就没事了,天子是日理万机的人物,不会记得他太久的。
不过在过了这个兴头前,你们不要再生事。不然,坏了大事,我不依你们。”
贾赦等人闻言,也不问什么大事,相互看了看后点头回道:“老太太放心,这个道理我们自然省得。”
“都散了罢”贾母说道。
众人各自散去,贾母看着荣禧堂的西北角,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这有理有据敢拼命敢威胁人的脾气真是跟当年的贾代化一模一样啊,当年贾代化活着的时候,她丈夫贾代善都得避其锋芒,因为贾代化向来是个不苟言笑说一不二的性子,否则当年也不会把长子派去九边了。
贾代化治军严谨,但凡有人触犯军规,他从来都是不予赦免的,即使是家中族人犯了事,他也是照打不误。
当年,贾赦贾政贪玩,拿着宁府的七星黄龙旗出去炫耀,被贾代化知道了,二话不说,亲自拿着军中的粗手杖一人打了十杖,把俩小子打得三四个月下不来床,不是贾代善去求情,贾代化那是绝对准备往死了打的,打死了也无所谓。
贾代化说:似此不孝子孙,窃据先祖之功而自傲,不若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