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应鹤当然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他回忆了一下徒弟们对待自己与对待其他人的差距,的确品味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所以啊,”云不休叹气道,“师兄收的徒弟都是什么标准的?看谁出身更惨么?我跟你说,年幼时失去双亲的孩子,最容易依赖师长了,而师兄一千多年没有收徒,又没有经验,也太疼他们了……”
旁边的颜采薇掩唇咳了两声提醒,云不休立即止住话语,看着江应鹤的神情又默默地补了一句:“不过天资是真的好,嗯,真的万里挑一。”
江应鹤想了很久,才淡淡道:“若是连我都不能依赖,才是真的举目无亲。”
他从座位上站起,黑底鹤纹的袍袖从茶案上滑下来,袖里的手指抬起来整理了一下衣领,随后向三人颔首示意,离开了议事的正厅。
云不休见他离去,原本还想说些什么,随后又被颜师姐扯了一下,才忍下了话语。
直到江应鹤身上那股淡香在室内慢慢散尽了,颜采薇才开口道:“不用担心,江师弟心里只有师徒之情、爱护之情,绝不可能出现什么其他的苗头。”
小云师弟甩了下手,看着他离去的方向,闹心了一会儿,道:“我当然知道,可是我总觉得那几个崽子太粘我师兄了,面对他们师尊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温柔和善,到了外头,就凶得本性毕露,要是以后江师兄的情根取回来,要与哪位女修结为道侣,他们几个真的会认下来么?”
云不休质问的,也是颜采薇和周正平正在思考的事情。
“兰若寺住持曾为师兄推演过,说他在情上有一场劫难,可是江师兄的情根都不在他自己身上。我这些天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是应在徒弟这儿……”
“止言。”周正平看他一眼,抚了抚拂尘,“他徒弟再依赖师长,能对师尊的道侣做什么?并且无量天阙之上异动未消,作为阵眼的慧剑情根也无法拿回来。”
颜采薇道:“当年有兰若寺住持帮助,我们才能帮助江师弟抹消剖去情根的回忆,你告诉他这些无谓担忧,不过是给他增添痛苦而已。”
她说到一半,盘算了片刻,又道:“而且我师弟这样的剑修,清隽出尘,超凡脱俗,也不能轻易地让哪个女修得逞。”
云不休原本还有些不平,一听他这么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情更加古怪了,半晌才道:“可是江师兄他……好像比较招男人的喜欢啊?”
此言刚落,周正平和颜采薇一同神情微顿,目光凝聚到了云不休的身上——在天魔教咒文的影响下,他曾经对江应鹤告白过不止一次,被他师兄反手凿进地里无数次。
云不休:“……我不是这个意思……”
颜采薇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好了,你不要解释了。掌门师兄,咱们还是看着点他吧。”
周正平深以为然:“应该的。”
云不休:“……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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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城的鬼气冲霄,比百年之前要更加浓重。
蓬莱弟子来到此处时,已被百鬼夜行的场面震撼得走不动路了,更别提荡平邪修一事。平日里见到一个鬼修都属于开开眼的级别,更别提这种场面。
年轻一辈的弟子只能勉强保护好自己不被鬼修啃食,真正清理鬼气的事务还是要前辈师兄、以及长老们来,这次正道人士众多,蓬莱派又有几位真人、一位仙君在场,倒不算太过凶险。
但这其中真正的凶险,只有江应鹤等人才知道。
云州城的地气彻底毁坏,所有的走向都崩乱了,森寒阴气向四周荡去,比百年前还更严重一些。
这到底是什么缘由?江应鹤收回忘尘剑,看向一旁雪白袈裟的年轻妙僧,问道:“慧静禅师?”
他的冰雪长剑之上,剑身隐隐的发寒,寒光将剑身上沾染的鬼气逐一剔除,恢复了原本的状态。
慧静禅师乃是兰若寺住持的师弟,已是元神期的修为,是盛名在外的因果佛修。他身上是一片雪白的袈裟,年纪很轻,眉间有一个赤色的佛印。
“小僧无能,未曾窥出因果。”
江应鹤轻轻蹙眉,道:“那此地,恐怕是……”
他话语未尽,不远处的蓬莱派众人之间,忽地骤起一股浓重鬼气,如有实质般冲霄而起,比方才所见到的还要更加剧烈。
但鬼气冲霄的中央似乎没有什么弟子,一些靠得稍近的年轻晚辈连滚带爬地向周围散开,显露出鬼气浓重的四周,只孤零零地站着两个人影。
李还寒血眸深幽,抱剑而立;一旁的长夜打了个哈欠,饶有兴趣地看着被阴寒鬼蜮包裹住的某人。
霎时间,连刚刚平息的百鬼夜行都狂暴了起来,与此同时,天边乌云震荡,一股天雷的电光探出云层之外,露出狰狞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