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重新修理完毕的那一日,江应鹤向禅清辞行。
他一身淡青道服,越到衣摆、蔓延下来的色泽便愈发寡淡。长发束在灵玉冠内,素簪古朴,衣边袖摆之间,都能嗅闻到冷而幽然的淡淡香气。
剑修之锋锐,已在他年少之时显露过面貌,可至如今,那些锋锐之气尽皆隐没,只余一片清润内敛。
禅清上下审视他片刻,道:“不必如此急着走。与你论道,贫僧也获益良多。”
江应鹤微微颔首,解释了一句:“住持本就身有困境,我天劫将至,近日预感愈发强烈,就更不应该留在兰若寺,以免引动他人。”
禅清犹在第一重佛心考验之中,不能轻易离开兰若寺、也不能轻易与他人动手。他受这重重考验的桎梏,虽有境界,但对许多事,却无能为力。
既然江应鹤如此说,禅清也便不再留人。他心里预感到江应鹤对于道祖分魂的顾虑,便提醒道:“贫僧曾与仙君说过,是缘是劫,都看你自己的心意。若是仙君心意未明……”
“并非如此。”
江应鹤抬起手,指尖慢慢地覆盖上心口,轻声叹道:“正是因我心动,才反而踌躇不前。”
“阿弥陀佛。”禅清道,“贫僧知晓你怕什么,也许接纳,并不需要有结果。”
他意有所指:“那位太初剑仙,所传下来的功法剑术遍布天下,自称已有中馈,一生未改。可后世的所有记载,写得都是这位前辈道侣早亡、其人不知所踪。”
正在江应鹤沉默思考之时,对面之人又道:“或许,是仙君你……动心得还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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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辞别兰若寺的那一日,又是一场小雨。
仲夏夜常有雨骤,雨夜易生幻梦。
江应鹤并未选择用遁术回归,虽然使用遁法或是飞行法器,几炷香的时辰便可回到门派,但他却雇了一辆马车,从佛门清净之地,进入了俗世红尘之中。
他需要慢慢地梳理自己的思绪,更重要的是,他这一劫来势汹汹,总给他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江应鹤打算回到蓬莱便闭关渡劫,故而想要在红尘之中看一看,或可为他自己面临的事情形成参考。
雨声遮蔽听觉。
等到江应鹤感觉到有人接近时,那只白色的小猫咪已经坐在那里等了很久了。
他抬起头,看到长夜原本毛绒雪白的尾巴上仍有未干的血迹,把尾尖染得红彤彤的。那双水亮圆润的猫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江应鹤故意不理他,低下头继续将篆字刻进玉简之中,一字字地排布剑谱时,听到一声极其委屈、极其微弱的猫叫。
马车有些晃,这是一件凡品,而并非法器所化,驾车的马也是一匹随手雇来的马,走得十分闲散。
雨声淅沥,若不是听觉敏锐,很难听到这一声叫唤。
江应鹤神色如故,想到住持说教导弟子不该一直宠惯,便歇了抱他入怀的心,只是继续镌刻玉简。
有一只雪白的小爪子,小心谨慎地凑了过来,然后拍了拍江应鹤的衣摆。
猫咪见他没什么反应,有些着急地踩了踩小爪子,凑过去往他腿上来回磨蹭,伴随着又软又可怜的喵喵声。
……还是不理他。
长夜都有些怀疑,师尊只喜欢他们,不喜欢自己了。
如今再无情根缺失做借口,他得不到江应鹤的承认,心里说不出的着急,又想到在那座寺庙里时,他还喂别的小朋友吃糕点,醋意简直漫溢出来,酸得要把人淹了。
小猫咪趴在江应鹤衣摆边,尾巴勾着他的脚踝,圆润黑亮的眼睛又开始泛着水光了,他软软的喵呜几声,小肉垫开始往他腿上爬。
……怎么不看看我啊。
小白猫委屈得掉眼泪,强行忍住了。从江应鹤的道服边缘向上爬,一边试探一边往上钻,费劲力气地扎进了师尊的怀里。
江应鹤镌刻玉简的手停顿了一下,将神识从剑谱之中收敛回来,扫过怀里的这只外表无害的小猫咪。
猫咪先是在师尊怀里找到一个舒服的地方趴了一会儿,随后又有些蠢蠢欲动,止不住自己想被rua毛毛、撸尾巴的欲丨望。
他太喜欢江应鹤的手了,霜白修长,指节窄瘦,色泽通透得能映出皮肉底下淡淡的血管脉络,指尖一舔就红……
小猫咪打定主意,充满希翼地凑到江应鹤手腕旁边,先用尾巴过去勾了一下,然后慢慢地靠近,小脑袋顶着他的手腕蹭了蹭。
江应鹤被毛绒绒的柔软触感蹭了一手,猫耳的耳尖往掌心上扫过来、蹭过去。
江应鹤移过目光,聚焦在小猫咪身上。
长夜蹭得跟碰瓷儿似的,尾巴缠着他的手腕,轻轻地发出两声猫叫,用全身上下的雪白绒毛诱惑他。
江应鹤怎么可能被这种诱惑打倒,他三观正直、积极健康、正人君子、为人师表……就摸一下下。
江应鹤放下玉简,在小猫咪期待的眼神中慢慢地揉了揉他软萌的脑壳,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后捋。
猫猫舒服得要命,往他怀里趴稳了,感觉到师尊身上淡淡的香气蔓延过来,还有他修长微凉的指尖,在脊背上抚摸而过,心里的那片醋海终于缓解了一些。
江应鹤慢慢地揉搓他的小耳朵,没注意到这只小妖精愉悦得到处乱晃的尾巴。正当此刻,车帘忽地掀了起来。
外面的雨声骤然变大,随后又随车帘落下而猛地微弱。
李还寒坐进车内,看了一眼他膝盖上那只撒娇惯了的猫,道:“前方是洛城,与瀛洲派为邻。明日天亮前便到。”
江应鹤“嗯”了一声,道:“钧儿在外面?”
“对。”李还寒似有所指,“秦钧说看见有只猫溜进来了,怕会抓到师尊。”
江应鹤听出其中的意思,觉得他这自己跟自己生气,颇有一些好笑,应道:“那他怎么不拦着。”
“他说,”李还寒将小案上的茶叶换了新的,语调平静,“这只猫惯不要脸,会来你面前告状。”
躺在江应鹤膝上的小白猫冷哼一声,抬头抱住撸毛的手,放在舌尖下舔了舔。
软刺倒伏,有些刮手,但却并不疼痛,反而发痒。
江应鹤刚想抽回手,就感觉到另一只手也被牵住了,他抬起眼,见李还寒把重沏的茶递进自己手心,散发出熟悉的茗茶清香。
“恩施玉露。”李还寒道。
这是清净崖上多年培养出的口味,李还寒对师尊喜欢的每一件东西都记得尤为深刻。
江应鹤用茶水润了润喉咙,刚将茶盏放下,便见眼前的大徒弟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开口道:“师尊……”
“嗯?”
那双血眸注视着江应鹤被茶水润过的薄唇,忽然靠近,语调随着泛热的气息一同落下。
“我能亲你吗?”
江应鹤差点被这个直球打懵,他怔了一下,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连耳根都泛红。
李还寒没有得到第一时间的同意,但也没接收到拒绝的信号,他靠得越紧,越是能体会到逐渐交融、纠缠的气息之中,对方的心绪有多么混乱。
江应鹤毕竟单身这么多年,又是才刚刚确认了自己的心意,被这话说得整个耳朵都红了,犹豫过后才略微抬头,很轻盈地亲了他一下。
怀里的白猫炸了尾巴毛,喵嗷一声跳起来,然后被李还寒一只手摁下去,夹在两人之间。
江应鹤想着一触即分,却并未能如愿。对方的反应极快,下一瞬就含住了他的唇,用齿尖轻轻地摩丨挲几下,探入进去。
他身上旧伤未愈,江应鹤半搭着他的肩膀,本想往后躲一下,结果李还寒根本不给他躲的机会,从唇间一路吻过来,搅乱气息。
江应鹤不光是耳朵红了,连脑海都一片空白,他环着对方的脖颈让自己别被压倒,但还是不断被这种夹杂着占有欲的深吻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
……这人看着温和贴心好说话,怎么、怎么这么凶。
江应鹤又没有恋爱经验,仅有的几次亲吻都是对方主动,眼角都慢慢地红了,直到李还寒分开唇瓣,低声提醒道:“师尊,换气。”
江应鹤向后倚靠,缓缓地喘匀气息,目光复杂地看了他半晌,半天才问道:“你怎么这么会。”
他回头一定要查查,血河魔尊之前有没有什么道侣、炉鼎、爱人……有没有什么风月史,或者雨露情缘……
正当他浮现出这种念头的时刻,李还寒不退反进,又轻轻地亲了他一下,道:“难道这个,师尊也想要教吗?”
“……什么?”
“人间风月。”那双血眸色泽昏暗,语调沉哑,“原来床笫之事,师尊也会教。”
“……我不是……”江应鹤说到一半,忽地想起自己也不一定是下面那个,就算是大能的分魂又怎么样,还寒温柔体贴、钧儿又这么懂事,就算是闹腾的小徒弟,如今都只是一只小猫咪……
而且他还算是长辈,在这种事上,若是教导……嗯,肯定也是在上面的。
江应鹤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心,思考片刻,道:“……这个,也不是不可以。”
李还寒探指触上他的唇,指腹在唇瓣上摩丨挲几下,低声道:“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