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什么。”许砚上气不接下气,“刚才,小区里有只野狗,追着我跑。”
陈凌知道许砚一向怕狗,便没有任何怀疑,啼笑皆非道:“这么多年都没个长进,你越跑,那畜生越追。你下次就当看不见它,大大咧咧从它前面走过去就行了。”
“说是这么说,”许砚皱着眉,“但心里还是怕啊。”
……
段怀东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捏捏鼻翼,并不知道自己被人说成“疯狗”、“畜生”。
“有烟吗?”他敲敲车窗问老李。
“有。”
老李忙抽出烟和打火机递出来。
司机大多抽烟,毕竟工作没个准点儿,难免要靠尼古丁提神。但据老李所知,段怀东极少抽烟。上次似乎还是老夫人去世时候,算下来也有快5年了。
今天老板不知道怎么了,明明有好几次拦住那女人的机会,却偏偏甘心守在旁边等。就在刚才,他都以为老板要喊住许砚了,谁知只是降下车窗又升起来,半点动静都没有。
既然不去找她,那直接回去不就得了。
结果等许砚跑得影儿都没了,老板又突然下车。深更半夜、天寒地冻的,面对一条空无一人的小巷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李忍不住猜测:这怕不是为情所困了?
但立刻又自我否定:不可能,在他老板眼里,女人从来就是个点缀。远的不说,就今天包厢里那位段小姐,容貌、家世都是一等一,还对老板一往情深,可至今也没入得了老板的法眼。更何况这许砚,还是个离过婚、蹲过号子的。
……
点上火,段怀东深深吸了一口。微辛的烟雾麻醉鼻腔和气道,他不适应,头晕了片刻。
许砚落荒而逃的模样,他看得很清楚。这女人怕他、躲他,他也很清楚。可至于他对这女人抱有什么样的心态,他反倒说不清楚。
看清别人容易,看清自己难。
那次酒局上碰面,许砚正被人劝酒。微黄灯光下,她急得满面通红,嘴唇轻轻抿着,泛着嫣红的光泽,一双眼期期艾艾,慌乱无措。
就那一瞬,段怀东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件小往事。心底深处被尘封的回忆滚滚涌出,犹如打开潘多拉魔盒。
彼时,他刚起步,套用资质接下第一个大单——z大新校区的照明工程。
工程进行到一半,施工队里突然有人反水,举报他套用资质,还拉走了三分之一的工人。
他拼尽全力稳住上面,又加紧招兵买马。为了赶进度,他天天泡在工地,晚上就铺床被子睡在正施工的教学楼里。
从酷暑一直到立冬,他瘦了整整30斤,邋遢得看不出个人样。毫不夸张地说,只要学生看见他,没有不躲着走的。
终于,在那年第一场冬雪落下的时候,他出事了。
检查教学楼外围走线的时候,他不小心从3米高的脚手架上跌落。一声脆响,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胳膊肘往外拐。
其他的工人早已经下班回去,他一个人躺在水泥地上,突然觉得好累,累得想好好睡上一觉,再也不醒来。
如果,段怀东想,如果不是那个女孩,他可能真的就此睡过去,世上再无段怀东其人。
垂下眼皮,段怀东看着指尖忽明忽暗的火星,脑海中再度浮现那张莹润的小脸,嫣红的小嘴和焦急却又无比清澈的眼睛。
再次相遇,他刚开始只是好奇,想知道这些年她过的怎么样。
等老李把查到的资料交给他,他突然觉得讽刺。原来像她那样善良的女孩子,老天爷竟也不肯施舍一丝怜悯。
他段怀东自诩算不得什么有恩必报的好人,但那夜看着她在雪中,小小肩膀扛起身边好友的重压,他脑海中就再也挥不去很多年前那场初雪里发生的故事。
那时,她也是这样负着他的重量禹禹前行。
后来,他尝试接近她,没想到她却惶惶如惊弓之鸟。当年那个不嫌弃他满身脏污、勇于救人的女孩变得谨小慎微,怯懦畏惧。
不可否认,她躲他、怕他的样子,激起他的某种难以言明的好胜心和征服欲。他想知道,究竟是她真的变了,还是她不过把曾经的自己深深埋葬。
……
捻灭烟头,段怀东转身上车。俊脸淡漠,没人看得出他方才翻涌的心绪。
“老板,喝点热茶暖暖。”老李适时递上保温杯。
段怀东垂眸,杯口漂着几粒枸杞。温热液体入喉,辛辣苦涩感随之在味蕾爆开,段怀东不由得皱起浓眉:“这是什么?”
“中药茶,老板,是不是有点难喝?”老李尴尬地笑笑,“我老婆请老中医开的方子。外头太冷了,您尽量多喝点去去寒。”
这些年段怀东身边也没个女人照顾,每到冬天总要感冒发烧几次。老李也不知道他一个壮年男人,怎么体质这么差。
段怀东也不想拂了老李的好意,硬是屏气喝下一大杯。
夜里躺在床上,倒真是没着凉,段怀东却火烧火燎的热得慌。好不容易睡着,梦里终于来了个能替他解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