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凌余怀都在思索他这辈子还可以有多倒霉,事实证明,老天爷真的待他很薄,是喝口凉水都可以塞牙的后妈待遇。
他在尽量地狂奔,脚下一滑,结结实实地摔倒在石头和枯枝以及草木横长的泥地上,周围生长着大片大片的树木,白天的阳光穿透高耸的重重叠叠的枝叶射在他抬起头来的眼睛里,忍不住伸出手掩盖这丝强烈的光束,眼前好像在晃晃悠悠。
原本干净的衣袍染了污泥,喉咙里溢出铁锈味,舌尖都能尝到这股糟糕透顶的味道。
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他努力地支撑发软不停颤抖的双腿,试图从泥地上爬起来,手掌抓着泥巴,有红色从被尖利的石头划破的伤口里缓缓晕在皮肉表面,没等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远处已经传来了快马加鞭的危险信号。
操,他暗暗在心底骂了一声,终于爬起来,双腿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绝不能死在这里!
但蚂蚁咬大象一样的逃跑方式显然效果甚微,原本还在远处的嘈杂已经来到了他的周围,一群骑着快马,蒙着半张面的壮汉们气势汹汹地分散,好似财狼准备猎杀一只弱不禁风的猎物,个个露了獠牙,随时可以冲上去一口咬断那脆弱的脖颈。
还是被追上了,他很想要与他们同归于尽,可如今没有跪地求饶就已经是十分有尊严的了,维持着那副清高姿态,冷冷地问:“你们想要做什么?”
为首的蒙面壮汉肌肉发达,两只臂膀上纹着青龙白虎,一看就知道是见不得光的草寇出身,痞里痞气地嗤笑道:“凌余怀,枉你是滇国的太子,如今居然落得这么狼狈,真是拔了毛的凤凰连鸡都不如,也别怪我们哥几个不怜香惜玉,要怪就怪你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亲爹,侥幸当了一国之主后还不知道看人脸色,惹怒了我们家主子,只得杀了你做给那皇座上的猴子看,让他心里明白明白这滇国真正能一手遮天究竟是哪路神仙。”
“我们哥几个本来可以赶快干完这一票领赏金潇洒潇洒,哪想到你这跳梁小丑花样还真不是一般的多,害我们大老远从滇国跑到这西汉,中途不知道受了多少罪、累死了多少匹快马真叫人恼火,如果就这样杀了你实在太对不起哥几个,正巧我们养了几条好狗,它们这几月定饿得慌,不如让它们来尝尝你这太子的肉一饱口福,你觉得如何?哈哈哈哈哈哈……”
早就知道他们的目的,同舟共济的大臣在前夜就设计了逃走路线,他本可以一走了之然后集结其他势力共谋复仇,但未曾想,这个逃走计划居然被内奸泄露了出去,才会发生今日这样徘徊在生死边缘的场景,不禁露出一脸恶寒,“你们这些草寇有什么资格喂狗,上辈子大概连狗都不如。”
听到这句讽刺意味明明白白的话,领头的怒道:“都死到临头了还不见棺材不落泪,兄弟们,把这个目无所谓的贱货给我活生生抽筋扒皮!我要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领头的身后,一个长相极其猥琐的男人嘿嘿笑道:“一个狗东西哪里用的着这么大排场,我独眼龙一个人来为大哥分忧解难就行了。”
看着面前走来嘿嘿笑的独眼龙,他的心里更加觉得恶心,对于这个世界已经厌恶的不能再厌恶,胆怯的父皇愿意做别人家脚旁边的一条好狗,可不代表,他也愿意得过且过地继续下去。
既然复国计划已经泄露,之前苦心经营的残余势力全部一网打尽,他这个被彻底抛弃的太子与其这样受尽侮辱还不如干脆死去。
这样想完,他直接闭上眼,打算直接咬舌自尽,虽然死亡的几率不高,要么痛死过去、要么被鲜血灌满了喉咙窒息而死,最多的可能还是活着,但有什么能比接下来备受侮辱更让人觉得绝望的呢?
把舌头咬断吐在地上,往后一仰倒在地上防止鲜血没能灌满喉咙的意外发生,他一边呛着,一边果然感到了无法形容的剧痛,身子不由得抽搐,还有功夫完全不在乎的,在昏昏沉沉的脑海里描绘着他自己口吐鲜血死去的不体面样子,本能地感到一阵好笑。
这样想着,他又临时起意地睁开眼睛,看看能不能再死前用眼神讽刺一番独眼龙,瞧对方是否被自己这副骇人模样吓得这辈子都不举了。
万万没想到,视野里是一片完全不同的树林,还有一只刚从地洞里钻出来的野兔蹦蹦跳跳地路过,突然停下来盯了他一下,他与它互相干瞪眼,直到野兔好像翻了个白眼地蹦走了。
低下头,看见他自己没有倒在地上只是靠在一颗枫树前,伸出手来摸来摸去,衣服大变样,样式怎么看都充满了不似男人的邪魅气息,至少在保守的他看来,老实讲,有点儿变态。
刚想要从树上撑起来,他才发现刚才在衣服上摸来摸去的手心全是血还很新鲜,只是衣服的颜色大面积是黑色,看不出来遍布了血迹斑斑,剧烈的痛感从肋骨上传来,而本该被咬断地舌头竟然还好好的。
搞什么鬼?我不是咬舌自尽了吗?怎么一副刚刚从杀猪场干完活回来的样子?不对,谁会穿得这么邪魅去杀猪啊!
他低头检查自己的现状,只见到腹部深深插着一锋利的匕首,显然那个刺他的人很愤怒,不然不会下这么狠的毒手,右边的肋骨似乎还断了几根,不过这种痛苦和之前咬舌自尽的痛苦相比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狐疑地抬起头,原来脑子迷迷糊糊的,一只野兔在前面就挪不开眼了,现在仔细一瞧才瞠目结舌,发现四周躺着许多尸体并且都死相极其残忍,很多一部分是断手断脚,而他手边的地上正倒着一把看着就经历了一番大战的刀。
不是吧,我是做梦了吗,此情此景……难道是移魂了?
他的嘴角不禁抽动,这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这莫名其妙的人生,憋屈的自尽、憋屈的重生,还特么穿越到了一个疑似杀人不眨眼的大魔王的身体里,要不要这么刺激……
瞧着这现在这具身体的负伤程度,若是再不止血恐怕很快就要失血过多,憋屈地挂掉了,他真的很无话可说,真想就这么瘫着树干前面不起来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但瘫了九秒,他还是真香定义地动手了,不管怎么样,多捡一条复活命还是别白白浪费了,先止血再说。
从身上撕下一条看起来还算干净的衣料,毫不犹豫地拔掉插在腹部的匕首,血噗得喷出来,吓死人,他完全视喷泉的鲜血于无物,好像那根本就不是他身体里喷出来的,果然是经历得多了,人就自然而然地变态了。
用布料缠了好几圈确定不会再往外冒血,便抓着身边的长刀慢慢从树旁站起来,他现在脸色惨白,冷汗直冒地在背上染湿了衣服,连迈个步子都异常艰难的费劲,一瘸一拐只能靠长刀当成拐杖使用。
老实讲,这样真的蛮恐怖的,在一堆断了手脚的尸体现场行走,手里还拿着明显就是的凶器,身上血淋淋的,若是有打酱油的路人经过大概瞬间就会吓得转头就跑,狂奔到衙门赶紧求抓人。
本来应该再多休息一会,但这具身体被弄得这样惨烈,周围的场景又那么恐怖,他觉得久留在这里就是找死,恐怕很快会有源源不断的仇家找上门来,到时候估摸着保命都困难。
正费劲着想要离开,眼前忽然闪过一阵五彩斑斓的华光,谁啊,随身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镜子吗?
他忍不住掩手遮眼,短暂的适应后只看见一道蓝色身影缓缓从华丽的彩光里踏步而来。
这个人的容貌生得多情,珠光宝气在身上却不浮夸,好似本来就该这么配,只是态度很冷、很傲,像是凌余怀很久以前就欠他的钱不还,没有破口大骂你妈的已经是非常有涵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