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觉兴味盎然,但却从来不是个操切性急的人,坐下饮了杯茶,又吃了几块糕点,才不急不慢地动身。
到景阳宫时,早已日上三竿。
他没叫人跟着,也没让去通禀,独自踱着步进去,刚走过中庭,还没进后面的寝殿,就听里面一片聒耳的喧哗。
萧靖微感诧异,抬步入殿,转进通廊。
吵闹愈加清晰,其中那熟悉的女声尤为响亮,分明叫着“咬……咬……上啊!快咬……”
那里头在干什么勾当,他大约心里有数了,眉间却不由纠蹙起来,脚下步子也快了些。
门口两名内侍正听得忍俊不禁,一见他来,立时吓得大气不敢出。
萧靖抬手搭上门扇,暗暗运力往里推,无声无息地进了门。
他轻缓着步子往里走,在座屏边上停下,目光探探地朝里望。
外厅的圆桌上摞放着七八只澄泥罐,那丫头背身站着,一边顿足叫嚷着“咬得好”,一边催促旁边的内侍拿芡子草在斗围里拨.弄。
这情景跟之前设想的大相径庭,瞧那股子兴致勃勃的劲儿,还真是自在其中,乐此不疲,哪有一丝愁相?
身边那些南姜跟来的人一处置,这日子反倒过得更舒坦了。
萧靖微眇着双眸,仍旧不言声,悄然无声地走过去,旁边的内侍眼头明亮先瞧见了,唯独她仍然毫无所觉,兀自吆声喝气地叫个不停。
“原来娘娘也好这秋兴斗蟀之戏。”
姜惗正在兴头上,像被这斜刺里冒出的一句戳中了后心,愕然回头,满面泛红地望着他。
这人冷不丁出现在背后,也不言个声,阴沉沉的脾气实在叫人讨厌,八成自己先前手舞足蹈的样子都被瞧去了。
她恨恨朝左右的内侍暗瞪了两眼,面上已做出端持自矜的模样:“厂臣到了,怎么也不通禀一声,来啊,把这些都撤了。”
“且慢,都是臣来得唐突,搅了娘娘的兴致。”萧靖做样拱手谢罪,顺势落眼朝斗围里一瞥,“这瞧着胜负快分了,哪里还撤得了,几句话稍后再说不妨。”
表面风平浪静,听着却叫人胆战心惊,几个内侍察言观色,赶紧都却步退了出去。
姜惗也不再假惺惺地端着样,坐回椅上,朝对面比手:“萧厂臣这时候来,莫非已经有旨意了?”
“旨意是有,可娘娘现在兴致正高,臣也不知该如何说起。”
萧靖像没留心她的示意,自顾自地也在圆桌旁坐下来,捻起桌上内侍丢下的芡子草:“娘娘家乡地处岭南,应该没有这促织之戏吧。”
这话问得蹊跷,似乎在怀疑她的出身来历。
姜惗暗暗惊讶,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露了破绽,又或许是被抓走的那些南姜仆婢说了什么不利的言语,想拉她一同下水。
这时候没别的法子,只能抵死不认,反正这副面孔不会有错,这狗太监达成目的前,谅也不会逼迫为难。
她若无其事地颔首轻笑:“确是没有,不过常听说中原人爱斗这小东西,有人因此一夜暴富,也有人倾家荡产,今日一见果然有趣得紧。”
睁着眼说瞎话也能说得有模有样,哪个厉鬼能有这般好脾气?
萧靖有意无意地拿眼暗觑,那张刚才还放浪形骸的小脸此刻端然闲静,但两腮的红潮还未褪尽,发髻间也渗着薄薄的汗珠。
如此耐不住清静的性子,八成不大容易老老实实呆在道观里,过寡淡如水的日子,只怕稍时得费点周章。
他也跟着“嗯”声点头:“市井博弈,赌桌上自然是有人成就,有人落魄。臣早瞧出来了,娘娘是心性豁达的人,这当口也能自个儿找乐,消闲怡情。不过,还是不宜太张扬,若是让臣之外的人瞧见了,恐怕就不是几句言语能交代过去的。”
说着,将两只胜负已分的蟋蟀隔开,拿兜子拢了,重新收回罐里。
姜惗听出那话里暗讽自己心大不知死活的意思,垂眸翻了个白眼,再抬头时,面上已作欢颜。
“厂臣提点的是,不过,我如今既被禁足,又没有圣眷,这景阳宫里还有谁来?难不成我还留心防着厂臣么?”
这回答让萧靖有些意外,仔细看看,那张娇艳如花的面孔背后潜藏的不光是秘密,更有着不可低估的机智。
“娘娘千金之躯,这话便叫臣受宠若惊了。”
他微笑起身拱手,随即又是一叹:“不瞒娘娘说,臣是打神霄宫那儿来,案子什么情形,陛下已然知晓了。老实说,罪是不会加在娘娘身上,可这一来,也少不得被人盯在眼里……”
没等说完,姜惗便在那边插口道:“厂臣的意思我懂。其实……我这里倒有个计较,就是不知厂臣能否帮把手,替我在陛下面前请个旨?”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更新~小仙女们,么么哒~
(づ ̄3 ̄)づ谢谢我不是小可爱吖的手榴弹;坑爹菲、1314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