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郁在手术仓睁开眼睛。
玻璃舱门打开,他微微失神,牧文原用棉签给他擦汗,眼神温和清透。
薄郁抽离出来,微微深呼吸:“这次可以,继续。”
单纯在基因世界或者模拟基因世界都不会使人太难受,但投入和抽离的时候会出现排异反应。
就像有些人坐正常行驶的长途汽车没有异常反应,但坐走走停停的公交车却会晕车一样。
薄郁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
薄郁行走在昏暗森冷的城堡,满目阴郁潮湿的绿意。
他身边手几个面无表情穿着昂贵高定西装戴着白手套的人,薄郁看了眼自己的着装,跟他们一模一样。
“别让主人久等。”这次,说这句话的是薄郁。
楼下入口的守卫面无表情,检查了一遍他手中的银色手提箱,对他恭敬地点点头,沉默放行。
薄郁也借此看清手提箱里的东西。
注射器和药物。
自己是医生。
他穿着雾蓝色的西装,独自提着手提箱走进古堡内的小楼。
其他人沉默地守在外面。
依旧是三楼。
那个人依旧穿着黑色的睡袍,v字形自然敞开的领口,比象牙更苍白的肌肤和纤细突出的骨头。
他依旧坐在轮椅上,背对着身后的阳台。
外面没有起风,只是水墨一样的阴云层层压抑,暗绿的树冠静止不动,像一片湖。
黑色蜷曲的头发遮挡着一侧眉眼,漆黑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感,不只是清冷淡漠,毫无波澜,像是一潭死水,一具还能动的尸体。
薄郁好半天才意识到,他其实正在看着自己。
肌肤一阵冰冷,但并不是恐惧。
即便过分苍白和满身死气,但牧星昼给他的感觉并不邪异,而是圣洁。
尽管是危险冷凉无机质和生命的圣洁。
——比上一次,更加严重了。
“过来。”低沉的嗓音,像魔鬼的呓语,没有任何感情。
薄郁走过去,屈膝半蹲在他的脚边,握着他的手将睡衣的袖子轻轻往上拉,露出瘦削苍白的手臂。
尽管过分瘦削,但手臂的线条很好看,覆盖着薄薄的肌肉,只是看得见蓝色的血管。
他拿出银色手提箱里的针剂,做好注射准备。
但针头并没能刺入对方的血管。
牧星昼抬手,轻而易举从他手中拿走了针管,用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神看着。
薄郁眉头一跳,东西在他手中,没由来的叫人觉得危险起来,像是瞬间变成了凶器。
所以,当薄郁看到牧星昼轻而易举捏碎针筒,拧弯针头时候,没有觉得怎么能这样,反而松一口气,因为他潜意识忧虑对方会反过来给自己一针。
牧星昼玩够了——尽管他死气沉沉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被摧毁的注射器零碎掉在地上。
薄郁没有任何反应,用戴着手套的手捡拾这些医疗垃圾。
“主人对治疗有什么不满吗?”
“我不知道。”
薄郁下意识想问,为什么会不知道?不是不满的话为什么拒绝注射,还暴力销毁药物?就差袭医了。
但牧星昼的声音低沉无神,像是失神的呓语,充满一种晦暗阴郁的病态。
与其让人害怕,更像是重病而不自知的人,让他下意识生出怜爱来。
真可怜,病得很难受吧。
真是危险又可怜的家伙。
薄郁顿了顿,没有忍住抬眼朝轮椅上的人看去。
牧星昼坐在轮椅上的姿势也像是没有什么力气,靠在椅背上,侧身望着阳台外。
阴郁的光线下,肌肤吸血鬼一样的苍白病气,眉眼无神,比上一次作为金丝雀看到的更为严重。
“您在想什么?为什么拒绝接受治疗?”
危险又可怜的家伙,就像是暂时并没有激发捕食欲望的吸血鬼,俊美的面容虽然沾着血,但望着教堂的样子圣洁安静,充满欺骗和矛盾的吸引力。
“我不知道,”同样呓语一样病态无神的呢喃,没有感情和温度,“医生,我觉得自己好像在等人。”
“什么人?”薄郁下意识说,“失忆的情况得到改善了吗?”
“我不知道呢,”他声音和神情一样无神,“不知道病情是不是好转,也不知道在等什么人,但是感觉,已经等不到了。”
他的脖子缓缓动着,像是棺材里躺了太多年僵硬了一样,慢慢转向薄郁的方向,俊美圣洁的脸对着他,眉眼阴郁无神,毫无感情,难辨善恶。
“医生觉得呢?真的能治好我吗?”
在那极致的圣洁面容下,仿佛只要有一丝神魂波动,就会露出邪恶来。
薄郁脖颈后一凉,睫毛微颤。
预感一旦他治疗失败,对方就会吸干他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