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响了很久,他都准备放弃重新拨打时,白芷才不慌不忙地接起来,懒洋洋地喂了一声。
傅西泮听到她的声音,显得有些兴奋:“,小芷,是我。”
白芷压抑着自己的开心,极其寡淡地应了一声:“嗯。”
傅西泮皱眉,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是转念一想,医院事情那么多,白芷心情不好也是正常的。
他和之前一样,和她说着一天里发生的事。
然而,白芷都只是以几个单音回他,语气里听不出一点情感的波澜。
傅西泮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了?”
白芷把嘴一撇,冷冷地问:“你昨天为什么没打电话给我?”
“我……”
“你都打给林京墨了!还不打给我!”白芷越说越气,“我一个晚上都不敢睡,就怕错过你的电话!傅西泮!”
发泄完这一通,白芷的语气忽然软了下来,带着些许抽泣的鼻音对着话筒喃喃:“我真的好担心你……”
林京墨说傅西泮给他打电话是为了问病症,也就是说他昨天忙到了那么晚。
白芷只要有空,第一时间就是看新闻,她关心着青雪县的天气,牵挂着救援队的安危。
她不忍心责怪傅西泮,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紧张和不安。
傅西泮叹了一口气:“嗯。我知道。”
他看了一眼其他正在吃饭的医生,拿着手机转身走到走廊里,他一手抬起捂着话筒,刻意控制着音量,小声地说:“你千万别哭,你一哭,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好想你,好想到你身边,可是我没有办法……”
白芷从一旁的桌子上抽了两张纸,按在眼睛上,擦掉即将流出眼眶的泪水,她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地说:“我才没哭呢,我也很想你。”
傅西泮还没来得及回应她的想念,耳边忽然传来几声惊声尖叫:“又地震啦!!”
“我这边……喂?小芷?”
因为余震,本就不稳定的信号被迫中断,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中。
而白芷这一边,听到的最后一声,是电话里病人的尖叫和护士催促离开的话语。
她对着电话一遍遍喊着傅西泮的名字,可是得到的只是一阵忙音……
白芷打开电视,手指快速地点击屏幕,妄想从不断刷新的页面里看到哪怕是一点点青雪县的消息。
可是哪里都没有他的消息。
傅西泮和医疗站的医生护士们一起,将病人再一次转移到了操场空地上。
这几乎是这几天来,他们每一天都在重复的事。
余震不断,通过一次次的实战练习,他们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那份惊慌,转移的速度也比原来快了不少。
等病人和医生们全都转移到操场上后,他这才掏出手机,想给白芷发一个短信,让她不要担心。
自己刚才忽然中断的信号,她一定吓坏了。
可是他试了好几次,短信怎么样也发送不出去,只有一个圆圈不停旋转,然后弹出一个‘发送失败’的对话框。
余震过去,大家慢慢镇定了下来。
那个天天给妻子保平安的医生和傅西泮一样,举高着手机,一连换了几个姿势。
这时候,青雪县本地的中年医生走过来,对他们说:“要是想打电话,可以走出去试试。出了学校,往左拐两百米有个信号塔,靠近那边可能信号会好一点。”
傅西泮看了一眼躺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的病患们,有些犹豫。
中年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去吧。估计这个晚上都得在帐篷里过夜了,而且这里有我们呢。就一个电话的功夫,不碍事。”
“去吧,去吧。”他又走到另一个医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和傅医生一起去吧。”
两个人一边往信号塔的方向走,一边给家里打电话。
白芷握着手机,一遍遍地祈祷着。
终于,她的手机屏一亮,是傅西泮打来的。
她这一次没有犹豫等待,立刻划开了接听键,没等那边说话,她如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股脑地问:“刚才是余震吗?严重吗?傅西泮,你没事吧?”
“咦?你怎么不说话?”
傅西泮轻笑一声:“你给我说话的机会了吗?”
“哼!”
“别担心。我不止没事,还生龙活虎的呢。这里的余震太频繁了,我们都习惯了,你别紧张。”
白芷长舒一口气:“没事就好。”
通过刚才的等待,白芷虽然只是在电话的这一头,但也真切地感受到了救助站的忙碌和紧张氛围。
她有些内疚地开口,“傅西泮,虽然我很担心你,但是你还是要好好工作,好好休息。没有空,就不用天天打电话了,发个短信给我也可以,如果可以的话。”
“我打电话给你,不止是为了保平安不让你担心……”傅西泮拉长语调,缓缓开口,“最主要的是我想听听你的声音,我太想你了……”
“忙碌的一天里,只有你的声音是唯一的慰藉。”
在青雪县除了高强度的工作、糟糕的环境外,更让傅西泮觉得痛苦的是眼前随处可见的破败,以及一具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很多时候,救援还来不及展开,就已宣告结束。
他很挫败,也很无奈。
傅西泮长叹一口气,忽然陷入了沉默。
白芷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她抬头看着疏星点点的夜空,突然问:“傅西泮,你那边能不能看到星星?”
傅西泮在她的提醒下,同样仰着头看着夜空。
青雪县和a市不同,没有高楼的遮挡,明月高悬,繁星萦绕,朵朵流云,在暗紫色的夜空中绘成了一副难得的夜景图。
“能。今天的月亮还挺圆的。”
白芷也叹道:“以前都没注意过原来星空这么美。”
“那等我回去以后,我们可以天天一起看。”
“好!”
傅西泮侧过脸,吻了吻听筒,说:“小芷,有一句话我后悔了……”
“什么?”
“你要等我,我很快就回去。”
“嗯!”
傅西泮和白芷打完电话,另一个医生正好在和儿子临别。
他学着小孩子的语气和儿子约定道:“等爸爸回去,有三天的假期,然后就带你去游乐场,去坐过山车。所以这几天,你要听妈妈的话,好不好?”
电话里传来孩子奶声奶气的抱怨:“爸爸骗人!你每次都是这样说。”
那个医生无奈地叹气,又安慰了儿子几句,最后还是妻子来抱走了孩子,然后挂断了电话。
傅西泮听着他们的对话,顿时想起了儿时的自己。
那时候,他同样是在电话里不停地抱怨着爽约的父亲。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只记得父亲的爽约,而忽略了他抽空给自己打的电话。
以及儿时自己发烧住院,父亲做了一天的手术,却还是赶到病房陪了自己一个晚上,还有天台上那个他亲手为自己做的秋千……
父亲一直都在竭尽全力地用他的方式陪伴自己,可惜这个职业给了他太多的无奈。
傅西泮转过身,拍了拍那个医生的背,安慰道:“他长大了会明白的。”
“但愿吧。”
两个人挂了电话,肩并肩地一同走回了临时医疗站,他们还有太多的事要做,因为病患此刻才是最需要他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