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柏子仁那小子是穿了个什么鬼,他是要出台了吗?”
宋菀早上九点半到健身房,收拾前台饮品柜的时候,猛然看到个花里胡哨的人形生物凑在器械区的镜子前面做健美展示动作,不由怀疑自己瞎了眼,转而拉住哈气连天的李轩,道:“不是刚签了沈墨吗,怎么看着好像钱还是不够花的样子,他是准备突破底线,出卖色相啦?可这幅样子也出不了台吧……”
柏子仁倒是颇为满意于自己今天的装束,经过这两天跟李轩的探讨,他逐渐领悟到要跟什么样的人做朋友,就得往目标对象的阶层靠拢,言行举止短时间是没可能有大改变,但是装束上可以,好比沈墨这种精英阶层,必然是对各类大牌熟悉以及,是以他这两天频繁光顾淘宝,且成果颇丰——全套的lv老花短袖t需跟短裤,还印着不伦不类的范思哲蛇发女妖的图案,仿冒的gucci老虎胸包被他当成腰包挎在裤带上,里头塞满了泡沫球跟计时秒表,更为点睛的是一副暴龙飞行眼镜,遇光变色,简直惨绝人寰。
李轩瞄了一眼就觉得要瞎掉,赶忙拉住宋菀道:“嗨,别说了,都怪我。”话间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通。
谁曾想宋菀根本没兴趣,闻言只是摆摆手道:“我说你们俩大傻子,这点儿小把戏哪能入得了沈哥的眼呀,他可是在人精里头摸爬滚打出来的,这招我觉得九成是不好使。”她把指纹打卡机插上电源,又道:“我觉得吧啊,这种跟人周旋惯了的,你越朴实无华,就越能打动他,你明白吧,就跟吃多了山珍海味的大地主,你给他龙肝凤脯都不好使,你得给他吃点儿咸菜,说不定还能吃的眼泪汪汪呢。”
“你瞧柏子仁,那是咸菜吗,那就是粉丝愣充鱼翅!”
“阿嚏——!”
柏子仁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劣质扮相有何不妥,反倒信心十足地看了看手表,因为沈墨只是以参股的形式经营旗下的产业,并不需要每天坐班,除了定期的董事会之外,其他时间基本上都闲的很,加上传言极为自律早睡早起,所以柏子仁打算把他的课程时间全部预定到上午十点左右。
他在微信噼里啪啦地打字,一如既往地话痨:“沈哥,起床啦!太阳晒屁股了哦,别忘了十点我们有课,今天我们主要练胸,之前还要继续强化一下肩袖,否则很容易不协调发展,早上可以吃些精细碳水,粥面都可以,但是不要喝奇怪的甜饮料,尤其是柠檬茶。”他思来想去觉得交代妥当,又毫无必要地加了一句:“外头有些凉,记得多穿点衣服哦。”
沈墨站在阳台上饲弄孔雀鱼,一面撒饲料,一面回了个“好”字,嘴角竟然无意识地露出点笑意。他回头看了看床上的男人,并不记得对方是大学老师还是医生,只知道颇有些中年人的虚伪跟腔调,哪怕最动情的时刻也要停下来听一通来自女友的电话,他原本恶心的要命,已经约了阿姨上门打扫,床上的寝具也准备全部丢掉,但收到柏子仁的微信后,他又被这絮叨的愣头青给治愈了,这是个不懂掩饰的年轻人,跟他聊天不累,也不用费心去分辨哪些笑容是真,哪些好意是假。
他有种被取悦的轻松感,顺手从鞋架上拿了双年轻时候收集的限量版篮球鞋,记得没错的话,那时候星球大战还在流行,趁着势头跟全球顶尖潮牌推出了这款鞋子,摆到现在没有个万把根本拿不下来。其实原本沈墨也不喜欢这些近乎于奢侈的运动装备,不过是年轻时遇人不淑,留下的一点痕迹而已,如今当成礼物送给柏子仁,也算是物尽其用。
临出门时,沈墨没有选择那瓶惯用的铃兰香水,反倒挑拣出娇兰的“薄荷水语”,原因无他,只是忽而觉得萧瑟的内心里头生出了一点绿意,正是这款香水的味道。
柏子仁看到沈墨的时候,阳光正好照进爱玛逊的大排换气窗,沈墨被浮尘勾勒出灿烂的侧脸,一如光影对比强烈的油画。
他照了照镜子,确认牙齿里头没有脏东西才跑过去,高喊一声:“沈哥早啊!”
沈墨被他的装束弄得心里一震,脸上倒是云淡风轻,只是笑道:“你也早啊,小倔驴。”
柏子仁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名牌包装战术起了效果,沈墨看起来格外和颜悦色,连调笑他的一句“小倔驴”都有种只属于两人之间的私密感,丝毫没让他觉得不妥,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半只脚跨进了沈墨的小宇宙,于是更为使劲儿的挺了挺胸脯,把lv的花纹绷出了三倍长,旋即开了椭圆机,兴奋道:“沈哥,我们先热身,就8的速度走五分钟就可以,要不要喝水,我今儿又带了羽衣甘蓝生姜椰子水,加了香蕉,味道很好的。”
沈墨见他又要开始絮叨,不由摇头道:“小柏总是这么精气神儿十足啊,让人羡慕。”
柏子仁挠挠头,觉得心里的金毛又要开始不受控制,他趴在一边的跑步机把手上,道:“只要按照我的计划来,保证充足的训练,再配合高蛋白的饮食跟足够的休息,沈哥也可以有这种状态哦,不过我觉得吧,现在的人总是动不动就喊心累啊,疲惫啊,除了不爱运动之外,其实根本原因是因为活的没什么目标!”
沈墨起初没怎么听他说话,只是敷衍地陪着,等到开始伸展的时候,却又来了兴趣,问:“为什么会这么想呢,难道有目标的人就有活力吗?”
“可不是嘛!”
柏子仁把杠铃杆调节到合适的高度,吩咐沈墨躺下,又道:“沈哥你想,要是人他有目标有梦想,就得使劲儿想去实现它,那就得跑起来动起来,哪怕身体上感觉疲惫,心里肯定是热乎乎的有劲儿,才不会说什么心累,只会觉得说,哎,我今儿又离我的梦想近了点儿,我再努力努力说不定就成功啦!”
杠铃卧推的重量于沈墨而言倒是不重,目前柏子仁的训练计划重心似乎是放在了帮他恢复肩袖力量上,他颇为标准地做完动作,坐在卧推凳上回味柏子仁的话,内容先不说,光是语气就已经透露出来朝气,何况还头头是道,颇有些粗糙的道理。
他回头笑道:“我觉得小柏说的很对,很多人都没有小柏你这个见地了。”
柏子仁今天没有闻到铃兰花香,抽着鼻子却捕捉到一丝雨后青草的味道,夹杂着薄荷,让他觉得从鼻腔到五脏六腑都生出一股洁净的感觉,他腆着脸笑笑,道:“就比如我,大二就决定要申请哥大的运动康复学master,开始家里死活不同意,说是外国人的东西有什么好,说我就是崇洋媚外,是个小汉奸。”话间调整了杠铃重量,示意沈墨继续,“不过我就觉得,我就喜欢这一行,现在国内这些个运动康复类的导师啊、教练啊好多都是些欺世盗名之辈,不能帮你解决问题不说,搞不好还弄的病情加剧呢,还是得去外面好好学。”
“我也没什么其他在行的,就是对人体构造还有骨骼啊肌肉啊感兴趣,我爷爷从小就说我以后肯定是干力气活儿的料,这不就正好应了他的话嘛,我就想学个运动康复,甭管以后能不能学以致用,但是目前就这么一个目标,而且要学就得学好,可惜就这个英吉利语实在是难得很,可把我给愁死了……”
柏子仁说了半天,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吐吐舌头道:“不好意思哦,沈哥,我话多。”
沈墨看他有股傻劲儿在身上,居然觉得纯粹又动人,说了声“无妨”,又喝口水,轻声一笑:“说你是小倔驴还真不冤枉你,我觉得认真执着是个很可贵的品质,只是现在人都浮躁的很,瞧不上。小柏这样儿的才是认真的活法。”他调整了呼吸,重又躺回卧推凳上,又道:“另外,哥大的运动康复学其实在全美都是有名的,当然比他好的肯定也有,但是综合考虑学费学制之类的因素,哥大其实是最划算的一家,我觉得你的选择没问题。”
柏子仁闻言双眼放光,兴奋道:“真的吗?!”
沈墨见状笑出声来,摇头道:“傻瓜。”
沈墨许久没有跟人好好说过话了,要么是他懒怠开口,觉得没有交流必要,要么就是带着面具,皮笑肉不笑,可跟柏子仁倒是能聊上几句,事实上他跟柏子仁的对话当中,都是对方说的多,他像是个上满发条的小火车,随时都能喷出蒸汽来,他只要适当的给予一些回应,对方就能快活的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