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子仁兴冲冲赶回来,找了一番却没见到沈墨的踪影,前半夜那种没来由的心慌意乱就又回到了胸腔里头,叫他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等到逮住几个在输液室里打盹的病患家属,好一番询问之后才确定沈墨进了电梯上了搂,至于上楼干什么,去了第几层,倒是没人能说出个大概来。
他本来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家伙,以前遇上这些事儿根本不会多想一丝一毫,可事情一旦跟沈墨扯上关系,他就会变得疑神疑鬼,说好听了是关心则乱,说不好听了就有点儿神经过敏,他抽了自己一巴掌,觉得自己变成了个娘儿们兮兮的俗烂家伙。
片刻之后,他不顾形象地站在电梯门口,疯狂地戳着上楼键,同时拨了电话给沈墨,听到接通之后,立马埋怨道:“沈哥你怎么回事儿,不是说好了在原地等我不要走吗,我回来找不到你我……”话间又觉得自己拎不清自己的立场,觉得根本不够格跟沈墨发脾气,又强行压下了恼怒,呼哧带喘地穷追猛打。
“沈哥你在哪儿,我去找你,我给你带了柠檬……什么?!你在天台?你去天台干嘛?”
“你在那儿别动,也不许挂电话,等我去找你!”
柏子仁听沈墨说他在天台坐着,又从听筒里听见了呼啸的风声,心里就咯噔一下开始杯弓蛇影,也不顾上什么形象不形象,挤开一队等电梯的病患家属,蛮横地戳着顶楼的按钮,嘴上不停歇地跟沈墨东拉西扯,像是怕他一时想不开,从楼下跳下去一了百了一样。
及至电梯终于“叮”的一声停在顶楼,他才收住话头,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了最后几节楼梯,临了几乎是凭借着惯性一脚踹开了天台的防火门,冲进了一片呼啸的风声之中。
“砰”的一声,夜色如水一样弥漫开来,避雷针上的一点灯光照亮了空旷的天台,柏子仁没刹住车,一跟头栽在地上。
“操!”
“沈哥!沈哥你在哪儿,你别吓我,你快出来!”
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一面呼唤沈墨,一面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转,晾在天台上的病床上的床单被风吹起来,像是迷宫一样根本瞧不出任何人影,到后来他越发急躁起来,大约是无聊的时候看多了地方台的无聊报道,总觉得天台这种地方必然要跟轻生或是不详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心里火烧火燎,嘴里也变得粗鲁起来。
他不断地扯开碍事的床单,龇牙咧嘴地骂道:“沈墨你他妈出来,别躲起来不见人,多大点儿事儿你就怂了,躲什么躲啊,你*他*妈*的还是不是男人,你要是不痛快,我陪你去把姓徐的那孙子给剁了,你别……”话音未落,忽然听见脑门上一声轻笑,继而就被一张从天而降的床单捂了个严严实实。
“你敢耍我,我*他*妈*的……”
柏子仁恼起来,越是生气就越是挣脱不开,最后被裹了个七荤八素,气的脖子上头青筋直冒,好容易露出个脑袋抬头一望,总算找到了始作俑者。
一声呓语似的声音轻飘飘落在他的脑门上。
“小傻子,喊什么呢……”
心里的大石头瞬间落地,仿佛从失重的太空重又回到了地球,柏子仁脱力似的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地又骂又笑。怪不得刚才瞧不见沈墨,原来他是坐在了铁架高处的水箱上,此刻垂着双腿一荡一荡,俯下身来一指头戳在柏子仁的脑门上,如同呓语一样笑道:“笨蛋……”
柏子仁觉得还在气头上,可这点怒气忽然就上了头,叫他耳根子发烫。
沈墨的宝格丽项链垂下来正好撞在他的眉心上,像是个木讷的和尚忽而破了戒,世界从青灯古佛变成了绚丽多彩的模样。
柏子仁忽然觉得一颗怂人胆忽然鼓胀起来,旋即不假思索攀上了水箱,一下子抱住了沈墨。
沈墨觉得肺里一滞,咳嗽道:“喂……”
*
“喂喂喂,小倔驴你干嘛,你这是要勒死我啊?”
沈墨无奈地望着把脑袋埋在他脖子边上的柏子仁,全身被他箍住,动弹不得,只能侧着脑袋安抚他:“傻小子,你先放开,沈哥最怕痒痒啦……”
柏子仁本能地从善如流,可力道刚一松开又觉得不对,重又欺身抱住沈墨,甚至还加重了力道,像是要把沈墨的五脏六腑都给挤出来吞下肚去,他的声音在沈墨的脖颈边上响起来,闷闷的带着一点儿怒意。
“我不放,我好不容易从把你从龙潭虎穴里救出来,我才不要放开,今晚上我也是最卖力的粉丝,我不管你怎么想的,沈哥就是欠我一夜,我别的做不了,难道抱一下都不可以吗,我不管,这会儿你说什么我都不听……”
话间像是要证明自己所说绝无虚言一样,他猛然抱起沈墨,蛮横地掐住他的腰肢,让他双腿盘在自己腰上,像是无尾熊挂在粗壮的桉树枝上一般,卡的沈墨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沈墨笑出声来,竟然没有反抗,反倒摸着他后脑勺,叹息道:“好,那就让小柏抱着吧……”
柏子仁没见到他反抗,甚至没有听到怨言,反倒觉得沈墨身体变得柔软下来,肌肉也没有丝毫的紧绷,反倒变成了一股温和绵软的存在,同他化为一体,这样一来反倒叫他不安起来。
他眼珠子转了几转,赶忙松开沈墨,同他正视道:“沈哥你生气了?我就是……我就是着急了,刚才我在楼底下没见到人,又听说你跑到天台上了,我就以为你要……要跳楼什么的,刚才真的吓死我了,我废了这么老大的劲儿把你从火坑里你弄出来,可不是为了让你跑到这地方摔个稀巴烂的……你笑什么?”
柏子仁仍然拥着沈墨,虽然他是个铁憨憨,但如此情状本能地令他开心,所以没有完全松手。
沈墨的态度跟此前有了些微的改变,只不过是晚上几个小时的时间,他就好想不再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同柏子仁讲话,反倒将他当成一个成熟的男人看待,甚至气场上也收敛了不少,如同臣服于柏子仁的雄性气息一样,温顺乖觉。
他仍然摸着柏子仁的脑袋,想了许久才对柏子仁道:“今天晚上我确实震撼挺大,不过……”他叹息着摇头:“倒不是因为徐天然的那些下作手段,不知道小柏听没听过一句话,说的是杀人诛心,其实□□上的折磨跟痛苦,跟某些精神上的摧残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你看电视剧里那些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你给他灌辣椒水,抽皮鞭子都不一定能叫他们说出点儿什么,但是这时候往往抓住那他们精神上的一个小漏洞,小弱点,就能彻底把他们摧毁……”
他沉默了片刻,叹息道:“也许是无心,也许是有意,姓徐的那老狗,今天着实又让我重新经历了一遍年轻时候的噩梦……”
沈墨又回想起了那个叫做许诺的男人,那些在大学时候的不堪往事,那种烙印在精神跟记忆力的伤疤,远比今天的□□之苦要刻苦铭心许多,不过年轻的时候没有人救他,全是凭借着一腔怨恨咬牙挺了过来,但现在他有了柏子仁这么一个小小的骑士,在最黑暗的时候救他于水火之中,所以他在这暗夜的天台上,稍稍解开了一些伪装,露出了曾有的鲜活模样。
对于往事他并没有过多提及,反倒满眼笑意地望着柏子仁,道:“总之,年轻的时候遇到过这些事情,那时候确实也想过一了百了,死了拉倒,但我没有……现在再碰上这些事儿就更不会寻死觅活,我要是死了,岂不是对不起小柏这一晚上的煞费苦心?”
“小倔驴不用担心,我不会死。”
“但是小柏这么担心我,我很开心……心里轻飘飘的,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
柏子仁想知道沈墨究竟年轻的时候经历了什么,但此刻沈墨流露出的真诚与此前的疏离相距甚远,表现出的态度也比此前真诚许多,几个小时前,他连做臀桥的时候,也不肯完全把重量压在柏子仁身上,此刻却又全身心地交付在柏子仁的怀里,几乎让他激动的要晕厥过去,是以打定主意,有关于沈墨的过去,他可以偷偷去问夏野森,慢慢地再去了解,此时此刻不如就跟着感觉走,一念及此就望见了沈墨的嘴唇,在撒旦伊甸园里的那个亲吻忽然活了过来,叫他喉咙发痒,胸中迸发出一股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