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橙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澡洗了多久。
人家是被卖了还替别人数钱,她是被烧煮前,还得自己替自己削皮洗净。
前者是无知的傻,至少还有点乐趣。她是自甘的交易,不配有任何情绪。
就算浴室外那位大爷没有催,她也明白,她总得出去。
湿淋淋地光脚踩在浴室里还开着温度适宜地暖的瓷砖上,洛橙一缕一缕地,替自己吹干长发。吹得干过了头,镜子里,多了只炸毛的野鸟。
洛橙咽了一口,脖颈也顺着这个动作,下颌微仰。脊背也被拉直,像只天鹅。
门锁吧嗒一声开阖,洛橙只觉得这屋子里的门把手都有些缺油,捏着把手的指节,得费力地握紧,才能良好转动。
室内并不冷,从浴室到卧室,也只是让毛孔里的水蒸气散发掉一点而已。
于是,洛橙发现,简珩已经走了。
阳台的落地玻璃门早被关了起来,卧室的门,也已然虚掩。
洛橙像个被打烊的店主抽走衣撑子的假模特,一下子松懈。下一秒,又像店里出乎意料地来了最后一个客人,店主毫不在意假人的尊严,一撑子又把她架到了橱窗边。
衣帽间的灯,她拿完衣服之后,是关了的。但是此刻,亮着。
洛橙闭了闭眼睛,不知道他到底要玩什么。脑子里还好死不死地,回荡起酒吧里阳春粟的那句:死状奇怪的小动物尸体。
甚至脑补出了她刚松懈下来,就听见房门吧嗒一声,自动关上的场面。
此刻洛橙甚至希望,他干脆安安顿顿地坐在沙发原先的位置上,至少不会让她像现在这样,屏息等待着那间亮着灯的衣帽间里,突然发出什么奇奇怪怪的声响。然后那个寡薄的声音,又会提出什么让人难堪的要求。
刚刚还觉得适宜的温度,这会儿带走了身上残余的最后一点水汽,也让人觉得凉了起来。
洛橙等了足有五分钟,不是很确定,是不是有人能一瞬不动,不发出任何声响。未着寸缕的凉意,还是让她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然后发现,衣帽间里真的,一个生物都没有。
洛橙闭着眼睛,长吁了一口气,然后迅速把卧室门关上,锁好。又去衣帽间扯了身睡衣穿上,这才觉得自己终于不像砧板上的鱼肉了。
把自己想成一床柔软的被子,反扑进床垫子里,洛橙一口气舒服地出了一半——
阳台的移门滑动轻响,白色帷幔被海风吹鼓,像藏了个人。
“终于好了?”男人轻慢凉薄的音调响起。
“啊——?!!”洛橙像只即将被炙干的野鸟一般,奋力振翅弹起,发出最后的尖叫。
场面,一度比初见时还尴尬。
像是对洛橙划破耳膜的尖叫无动于衷,又像是压根没有看见洛橙脸上,那一瞬间下意识来不及掩饰的害怕和紧张,男人慢条斯理地关好阳台的移门,又瞥了一眼被洛橙锁好的房门,轻声谑笑起来,“不会有人敢进来的。你锁门作什么?”
“……”洛橙撑着床垫坐稳,微敛下颌闭上眼睛,忍住把心里默念了一百遍的王八经脱口而出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弯了个笑,然后睁眼看他,声带像被拉紧又骤松的皮条,皱缩在一起,“要、要……休息吗?”
简珩的长睫轻垂,视线在她光.裸的趾尖不经意地落了一瞬,然后低声说:“嗯,睡吧。”
洛橙维持着刚刚惊吓过度,一点女明星姿态都没有的架势,硬着头皮“嗯”了一声,然后伸手,摸到自己睡衣的第一颗扣子上。
没出息地隔着一层肋骨和皮肉,都摸到了自己的心跳,洛橙顿了顿,又忍不住问:“你……要洗澡吗?”
声音再次被人从空气里抽空,安静又诡异。
像是听见什么了不得的笑话,简珩低低笑开,笑够了,才像个慈善家,耐心又好心,一字一顿对她说:“我说的是,你,睡吧。”
“……”洛橙的脸,因为室温燥起来。
“所以你以为,”男人唇角,勾起轻哂的弧度,抬手,用指尖顶住她的脑门,接着,出其不意地用力一推,“你是谁?”
“……”洛橙被他这个力道,点得脑门一阵麻疼,手肘向后撑了一把床垫,才没让自己没出息地就床躺平。
就这徒手点戒疤似的功力,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男人要替她开天眼呢。
洛橙明白,他的潜台词无非就是:女人,认清你的身份,不要自作主张贴上来。/你他妈以为你是谁还想跟我睡?/呵,你怎么不照照镜子,以为一张脸像就是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