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车第二次冲撞他们的车时,洛橙就意识到了危险。只是亡徒似的剧烈撞击,根本没给她逃生和呼救的机会。
斜刺里更有车接应,把他们逼停,车窗被人用外力击碎,掩住面容的男人把她拖出车外,刺鼻的气味捂住她口鼻。
意识消失前,她被塞进另一部车里。
伴着撞击和消逝的意识而来的,却是如同炸裂开来的回忆,撞碎她自己筑起的壁垒,凿开她头脑一样的钝痛袭来,几近相似的场景,灌进她意识里……
“橙橙,妈妈带你去见爸爸好不好?”女人喝了酒,却把车开得极快。
“妈妈……你停下来吧,停下来好不好?我求你了。”小姑娘惊惧的哭腔在封闭的车厢里响起。她试图拉开车锁,试图打开窗户,却都是徒劳。
女人恍若未闻,笑得艳丽又怆然:“他说……我就像一只美丽的知更鸟,看见我,春天都来了。橙橙,你觉得呢?”
小姑娘拼命摇头,她不知道什么知更鸟,她只知道……从小爱她比爱与阳还多的女人,此刻或许是想拉着她一道在这个世界消失。
看着后视镜里紧追不舍的车,洛橙哑声道:“妈妈,你停车吧。”
“橙橙,我们一起去找爸爸。”女人敛了笑意,把车开上山路。
“爸爸……爸爸不是就在后面吗?”洛橙小心回身看过去,希望父亲和季阿姨,可以把母亲劝下来。
女人倏地笑起来,笑声里是干哑的哭腔:“橙橙,他不是你爸爸啊。”
女孩子陡然怔愣,一瞬间忘了恐惧,望向笑意疯狂的母亲……
“洛小姐,醒了?”
回忆里的碰擦声,被耳边螺旋桨的轰鸣取代,伴着陌生男人的调笑。
“怎么还哭了呢?”男人见她睁眼,低声笑起来,“做噩梦了吗?”
一瞬的茫然褪去,来不及顾虑那些零散的不堪回忆,洛橙咬了咬牙,迅速瞥了一眼自己现在的处境。
民用私人直升机已经离开地面,除了前舱的驾驶,在她身边留着寸头戴耳钉的陌生男人,还有坐在对面,把她从车里拖出来的掩面男人。
那点吸入式麻醉剂的药效褪了七八成,脑袋仍旧有昏沉的痛意。掐了掐指节,倒是已经有了知觉,只是俩手被反捆在了身后。
不动声色地挣了挣,毫无余地。
对她眼里瞬间的清明,那寸头倒是有些意外。笑了笑,把她扶坐起来。没用她问,就“好心”提醒:“洛小姐,我们现在去云省,放心吧,简先生一定会来救你的。”
反绑在身后的拳攥了攥,洛橙看向他,嗓音干哑地故意问:“他为什么要来救我?”
“你和她说这么多做什么?”掩面的男人沉沉出声打断。
看似好说话的寸头摊手耸了耸肩:“晏先生不是吩咐过,她问什么就回答吗?况且,”寸头笑嘻嘻地看向洛橙,“我还是洛小姐的歌迷呢,当然要好好照顾她。”
只是说完,寸头也没再回答她的问题,安静闭了嘴。
知道不会再从这人口中知道什么,洛橙靠着椅背闭上眼睛。心跳同螺旋桨的声音一样轰鸣混乱,却还是咬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当然不会以为这些是什么好人,只是如今的形势,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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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怀是用洛橙的手机和他联系的。
目的极明确,三天时间,替简泽恩海外的账户准备好足够掏空泽泰的资金。三天后,带着准备好的东西,拿他自己来换人。
“简先生,对不起。”办公室内站在身前的一排保镖,领头那位自责道,“我们不知道简家老宅还有通到半山的地道,我们一直在外面守着,没有人出来过。接到电话进去的时候,简泽恩和晏怀都已经不在了。”
简珩垂睫没说话。此刻再去责怪任何人都毫无意义。况且,连他都不知道,那人早给自己留了后路。
也是,他从没被全然信任过,他早就知道的。
安排接送洛橙的保镖兼司机,此刻也受了伤在医院里。
简珩咬了咬牙。他最该怪的人,只有他自己。
“你们先出去吧。”还没来得及走远,就因为简珩通话时的异样折回来的韩彻,对着一屋子的人说。
保镖颔首出去。
天光渐亮,却不知道今天的日光,能不能看得到头。
韩彻拿过自己的电话。
“阿彻,别报警,”摁住他拨号的手,简珩话音极低,默了许久,近似央求,“我赌不起。”
韩彻闻言,指节攥紧手机,咬牙甩开他的手,克制不住喝道:“那你就拿你自己去赌?!简泽恩能做出这一步,你以为他对你还会念着那点血脉亲情吗?!你觉得你赌得赢?!”
简珩垂睫,侧颊凹了凹,没说话,更没反驳。
毕竟,就算那个人没有做到这一步,也从没对他念过什么所谓的血脉亲情。
在那个人眼里,简瑜、简知瑾、他,无一例外不是工具。所有的用途,无非是不是趁手而已。
见他神色,韩彻眼眶红热,忍不住颤声说:“简珩,你的命就不是命?”
喉结微动,咽下喉间哽意,简珩没回答他的问题,只说:“等她回来,以后……帮我护着她些。”
“你他妈别给我说这些!”韩彻咬牙,红着眼看他,“你敢去赌,就给我赢了回来。我没有明知道会输还去赌的傻逼兄弟。”
“阿彻,”鼻腔酸涩,简珩弯了弯唇,没应他,只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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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升机停在云省山林里,三个男人带着她下了飞机,换坐了一辆早就在原地待命的军用吉普,在她脑袋上蒙了块黑布,往挝国边境开去。
数小时的车程后,洛橙重新被拖下车,关进一间带卫生间的封闭屋子。
屋子没有窗,房里也没有任何可以看时间的设备,除了有人打开铁门上的小窗,往屋里的地面推进些吃的。
甚至连送餐食的时间,都不固定。洛橙平时饮食还算规律,大致饥饿的时间,还是算得出来。
她不知道这些人这么做是什么用意,消磨她的意志?不得不说,在完全见不到光和不知道时间流逝的状态下,人心的确焦躁不安。
“你们要关我到什么时候?”洛橙对第七次来给她送食物和水的人再次开口。
外面的人把吃的推进来,没有说话。小铁窗嘭得一声重新被关上。
洛橙咬了咬牙,没再多说。
先前送来的食物,她留了一小截骨头,没有睡意的时候,就在水泥地上默数着划上一笔。算上那晚,似乎已经过了三天。
她惧怕,焦虑,可是一切的情绪,就算在这个小屋子里宣泄再多都无意义。
她只能等。在意识没有垮掉之前。
她不知道晏怀大费周章地把她绑来,到底要怎么对付简珩。
她不知道简珩有没有报警,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见到他。
脑子里又满是那晚撞击下回忆起来的画面。
正如顾泽在治疗时同她说过的,有些东西,或许就差个相似的契机。人脑这种东西,过于复杂了,谁也不敢对她保证什么。
其实那晚之前……她不光看到了那段不堪的画面,她还记起了好多和简珩一道的回忆。
那晚她给简珩打电话,就是想问问他什么时候回去。她有些忍不住想告诉他,就算不记得她为什么会把他忘记,她也想重新开始,试着和他好好在一起。
只是如今,还应该告诉他吗?或者说……还有机会告诉他吗?
那紧攥在手心里的一小截骨头,在水泥地上磨搓出灰白的细粉。黑暗里,洛橙闭了闭眼睛,克制不住的煎熬,牵扯地心脏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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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的时候,封闭屋子的铁门被完全打开,眼睛被重新蒙上黑布,双手捆上绳索,有人把她往别处带。
没有作徒劳的反抗,洛橙不知道,即将要面对的,是临行刑前的审判,还是生的希望。克制住所有外漏的情绪,洛橙问:“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洛小姐,你马上就能见到简先生了。”离她几步远的男人说。
是那个直升机上寸头男人的声音。
洛橙背在身后的拳,无意识地攥紧。
她不知道,这对她来说的一线生机,对简珩意味着什么。
直到被人推至墙角边,摁坐到椅子里,同废弃的仓库钢架捆.绑在一道,那层黑布才被人抽走。洛橙眯了眯眼睛,好久才重新适应了光线。
像一处军.工厂的废弃仓库。甚至仓库里有些持.枪的人,已经是东南亚人的面孔。
来不及多想,站在眼前的男人已经开口:“洛小姐,好久不见。”
是晏怀。
洛橙盯着她,没说话。
“怎么,马上就能见到我哥了,不高兴吗?”男人笑起来,故意道,“他把你看得那么重要,你却不想见他吗?”
“晏怀,”洛橙盯着他的眼睛,嗤笑道,“你哥什么性子,你难道不比我了解吗?如果我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他会由着我离开他,由着我和别人在一起吗?”
晏怀看着她,眼睫轻眯了一瞬,唇角机械笃定的弧度,也因为洛橙这话有几不可见的松动。
任凭耳膜透着自己的心跳,洛橙看似镇定地看着他。却听见这个男人低低笑起来。
“哥,你要不要试试?”
“这种弱小的动物,本来就不配活着吧?”
“哥,你不觉得看着它们对你全然信任的眼神渐渐失去光彩,很有意思吗?”
“哥,你为什么不听爷爷的话呢?”
……
这个戴着温柔面具的男人,仿佛陷在了过往美好的回忆里,唇边笑意温和。
洛橙毛骨悚然地看着他。
简珩被赶出简家后,晏怀曾经偷偷去看过他。看见他和那个美好得如同蔷薇一样的小姑娘站在一道。看见那个小姑娘眼里不加掩饰的星光和欢喜。
当年还叫简瑜的晏怀心里,滋生出倒刺一样的嫉妒和恨意。凭什么,他到哪里,都能得到重视呢?
“洛小姐,”收回神思,晏怀叫她,“我哥有没有告诉过你,在认识你之前,他是如何像一条看门都被嫌弃齿锋不够利的狗,被爷爷扔出简家的?”
瞳孔微缩,洛橙咬牙看着他。
到底是什么样的亲人,会用这种词来形容自己的家人?
“看来,他一定是没有告诉过你。”晏怀低声笑,“所以,他那么恨那么厌恶的地方,还肯回来,你觉得,你会对他不重要吗?”
“别急,”晏怀看着她眼里不加掩饰的恨意,温声道,“等他来了,我再当着他的面告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了,你应该早就记起来很多东西了吧?”晏怀偏了偏下颌,“顾泽的手段,应该比我好不少。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他知道以后,会是什么反应了?”
洛橙怔忡,惧意与恨意交织翻涌。
“阿瑜,准备吧。”仓库上方的红点亮起,传来老年男人沉哑的声音,笑声桀桀,“陪你哥,好好玩玩。”
洛橙一下子抬睫看去,心脏骤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