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晚一些的时候,世子爷终于也回来了。
武善一听就迎出了房门,观其面色如常,这才从一口气,脚步慢下来,上前询问。
果然他不很在意地道:“无事,我同父亲辩论了一番,他也准了。”
武善这方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追问道:“是光准了呢,还是被你说服了?咱们本来就是瞎玩瞎闹呢,也要有个限度,终究还是该顺着长辈的意思,大不了就改了。”
一旁提着灯的谭泉听了,忍不住抢着道:“少夫人放心吧,咱们国公爷这会子正闭关要改自己书斋的名字呢——肯定是听进去了,没跑儿!”
······
真不愧是父子。
被这事儿一搅和,两人倒都把武善画的那幅画忘了。
第二日早起才想起这回事来,相偕去赏。
张裕洲能有什么原则嘛?
明明是武善使坏故意戏谑臊白他呢,他却就跟不知道一样,一叠声赞好——画也好,改的词也好,还把当初武善应和他的那首的“蚕吐不觉倦,未知自缠裹”也题在了上面,当真挂到了书房去了。
画的事告一段落,且要说另一件事。
如今方知,当初,季皇后似乎是真的拿武善的这门婚事在跟永安宫较劲,这不?连日子也定的带着硝烟味——武善回门的这一天,卓蓉蓉嫁入了蒋府。
武善自己得了好姻缘,不带任何情绪的,跳出局来再看这事儿,早就没有当初那么气愤了,平心静气了以后,也更能见事清楚。
卓蓉蓉,是真的发乎于情,别无一点阴谋诡计······
宜邻郡主是季皇后的亲妹妹,如今为了这门婚事闹得这么不痛快,蒋家素亲郡主,她一届新妇,想必进门后,亦是如履薄冰。
就为了这个,尽管行长的嫡小姐回门的日子,武家不往观礼是在情在理;更尽管,这可能正是皇后计算好了的···武善也还是拖着李夫人和武淑,及武家大女婿张世子,一同往赴蒋府庆贺。
武淑还是那副直肠子,一路上不情不愿的,小声嘀咕着卓蓉蓉的坏话,李夫人想岔了,有些不乐,责备道:“二姐儿,你这可是没良心啊——你表哥对你们多好啊?那时还专门接了你们去庄子上玩呢!再说了,坐车去坐车回,又不用你腿儿着,你哪来这么多牢骚啊?真是个懒家伙。”
提起了庄子,武善有些脸热,表情有些不自在起来,好在两人都没注意到她,武淑更是急着为自己辩驳道:“不是!母亲,表哥成亲自然当贺,只是那卓蓉蓉······”
当初武善与蒋庭芳的亲事一直是影影绰绰没个定准,且主要是由长公主在主办操持,何况李夫人又最是个今日事明日忘的,闻言好像在听别人家的事,疑惑道:“卓氏怎么了?嗐,宫里娘娘们的事,听一听就罢了,卓贵妃就是再如何跋扈,原与咱们不想干。你倒跟真的似的?那么肯上心?”
武淑大感无语,颇有几分“兵散弓惨搓虎威,单枪匹马突重围”的苍凉自伤——你想啊,嫡母万事不上心,姐姐又是个面精实憨的心软的人,武贞武静离得太远,和卓蓉蓉对抗到底的重担可不就落在自己一人肩上了!
还不等她继续给自己打气鼓劲,就听到“心软”的姐姐凉凉地道:“母亲,我看武淑的嫁妆单子还要再斟酌···娶了这么个笨蛋,栾家是吃了亏了的,咱们也不能昧良心,只得嫁妆上再厚两分了。”
一通连讽带刺,武淑终于讪讪然暂时消停了。
说话间,榴树胡同蒋府也到了。
这条胡同之所以叫这名儿,乃是因为胡同口有一株参天的石榴树——几百年光景的古树了,也是能庇佑家宅的带灵气的良木了,几户人家便将之圈护起来,偶尔还有献上供奉的。
见了石榴树,武善不由想起张裕洲说要换榴花万福的被面儿的傻话来,想着想着面泛羞意,趁没人注意拍了拍自己的脸,才缓过来一些。
从这辈子来算,武善也称得上是新妇——毕竟才嫁人没几天,拍打自己的时候光顾看着避着前头的李夫人和武淑,全忘了身后还有个夫婿张世子了······
忽闻一声轻笑,张裕洲凑到她耳边悄悄道:“这是怎么了?昨晚上没睡够?”
眼看着李夫人和武淑都已下车正整理衣裙发髻,武善忙给了张裕洲一拐子,让他端正站好了。
——白拍了一通,脸更红起来。
来时不情不愿的,进去以后武淑就不哼唧了——陈丹夫妇竟也在,可算叫她逮着乐子了!
武淑指给她看时,说实在的,武善这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动声色的人,也着实吓了一跳。
陈丹全换了一副模样,陈府见时,她虽眼露精光失于端庄,但也算是个清秀佳人,更别提曾经国公府上的如夫人,居移气,养移体,更是一朝翻身云泥之别。
却如今,陈丹嘴边两道深深的法令纹,乌青的眼袋,瞧着足足老了七八岁,武淑悄悄道:“姐,你看她两个耳环上的玛瑙珠,不是一对儿的。”
的确,一个深一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