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冉的侯府依旧和往日一样,踏入的时候有地下汤泉引来的温暖气息,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被照料得很好,淡淡香气萦绕在院中,在这样一个季节,成了一道奇怪的风景。
她走进朔苑,远远看着里面厢房内的灯光未歇,透过窗纸隐约能看到魏冉清劲的影子,看样子也还没睡。
夜色深沉,无人入眠,隔着不过几十步的距离,却孑然独立。
秦离孤零零站在院中,一时踌躇,原本想要质问他的气势不知何时被浇灭了,无力感汹涌着,恰如上一世,同样的地方,相似的无力。
她伫立了一会儿,有些拿不定主意,却听见一个声音响起,“殿下?”
连业本在三廊上守着夜,正腹诽自家主子也不从原来府上拨些仆从,这偌大的侯府,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自己一个人又是守夜又是当管家的。他正如此想着,却隐约见到内院中站着个人影,似乎还是个女子。
连业睡眼朦胧,揉了揉眼睛悄悄上前,却被人吓一跳,霎时间睡意全无。
那分明是长公主。
可是这长公主怎么进来的啊?
他使劲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到底有没有看错。
一连串的问题让连业尴尬得摸了摸鼻子,被这个事实吓得不轻,自家主子和长公主,莫非....
好像很多东西一下子突然就说通了,连业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难怪主子府里冷冷清清,平时更是谁也不让进,原来如此...
连业的突然窜出也把秦离吓了一跳,深夜寂静无声的夜晚突然响起人声,还如此之大,把她惊得头皮发麻。她差点跳脚,扭头却发现是魏冉身边的侍卫连业。
“殿下您...”连业试探地问,“您是走错路了?”
“我...”秦离张了张口,不由得扶额。
真好,越来越说不清了。
就在这时,朔苑有门被推开了,魏冉从屋内出来,着一件月白色单衫,神情清冷,透着些许疲惫,也不再挂着寻常时候的那副笑模样。
他淡淡道,“连业,你先下去吧。”
连业只好压住心中惊疑,又悄悄打量了两人的神色,发现都不怎么好看,“那属下告退。”
待连业退出朔苑,魏冉斜斜倚在门口,俊俏好看的脸被投下一层阴影,夜色下看不清他的神色,“殿下这会儿找我来有何事?”
“有事想同你说明白。”秦离并不客气,直接走进了朔苑内。
魏冉没有拦,由着她推开自己理直气壮得进了屋。
屋内陈设干练,一丝多余饰物也没有,书案上摆着一本翻了几页的书,她扫了一眼书的名字,是为前朝酷吏所书,恶名在外。
可巧,她也看过。
她笑了一下,寻了太师椅坐下,“这书是前朝酷吏来升所书,写得可是如何参透人心的狠辣之术,倒有不少刑讯手段眼下用得着,想不到你喜欢看这个。”
秦离给自己倒了杯水,不咸不淡道,“可这其中门道大人似乎还没摸清楚啊,不然怎么就让梅永处险些钻了空子。”
魏冉面无表情,“殿下不妨直说,深更半夜的,就别和我绕弯子了。”
秦离把杯子放在桌上,低声道,“今天我来就是和你说明白的,咱们把事情摊开说吧。”
烛火掩映,二人半匿在黑暗中,神色不明。
“梅永处不能留,你猜怎么着,”秦离状似不在意得笑了一下,“他想让我借这件事情扳倒你,等你帮他出城的时候,让我捉个人赃并获,好立功受赏。”
“殿下不会以为我真要帮他出城吧,一旦内府度文被太后知道了,您觉得他能活过明天,不过是逗他玩的。”
魏冉神色未变,“既然他想两头通吃,那肯定也和殿下说了些什么关于我的话吧。”
魏冉表现得很坦然,眉毛都没有抬一下,眸色漆黑沉敛,似藏了很多东西在其中,他就那样平静得看着秦离,一贯得会让旁人捉摸不透。
可秦离偏偏从那双眼睛中看出许多的情绪来。
“我知道遗诏曾在魏老将军手里。”她死死盯着魏冉。
“谢离,我只问你一句,你自请去档室意欲何为?”魏冉语气低哑,有些艰难得问出这个问题,他并不是很想得到这个答案,但却不能任由这个问题横在眼前。
既然有些事情秦离不愿意主动同他讲,那就由他自己来问个明白。
秦离很久没有被这么叫了,他叫她谢离,好似她还是曾经那个少不经事的侯门女儿。
魏冉从来都只叫她殿下,她从来只当他是有意保持距离,却不知自己在他眼中,始终是谢离。
一个谢字,敲在秦离心上,仿佛有千钧重。
“我去找遗诏的备档。”她努力不让自己声音染上情绪,“因为我想知道遗诏里书的内容。”
她大概能猜出魏冉这样问是为什么了,秦离秉着公事公办的口气,补充了一句,“我怕沈家知道后想要销档,只是现在常要已经知道这事了,我不确定太后会不会知道。”
魏冉不咸不淡应了一声,站起身,走到屏风后,从黑檀木书案的一个暗格里取出个纹理繁复精致的盒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