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翻身,从一旁的窗户出了屋去,见到的的确确是苏清清立于门前,秀眉微蹙,心事坠坠又翼翼小心,抬手又轻叩了叩门,道:“叶公子,你在里面吗?”
叶枯心道:“这苏清清什么意思,我刚才杀了那凌家甲士,特意将尸体留在院中未做任何遮掩,就是要让她绝了再与我有什么交际的心思,她这般玲珑机敏的人怎么会看不出其中的道理,难道是我看走了眼?”
苏清清似是笃定了叶枯就在屋内,只是任她怎么说怎么叩就是不开门,不愿见她,一丝失落自这姑娘脸上闪过,她叹了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屋中的叶枯听,道:“我从未得罪过什么人,却偏有人要害我,如果叶公子他也不肯帮我解这道印,想来等着我的就只是死路一条了。”
这从未迈入修行一道的姑娘也是方才在小屋中,听江荔那鬼魂讲了种在她身上这一枚道印的厉害之处,种印便如下蛊,道印被日日夜夜温养在苏清清体内,长成后便如一株青草,只是寻常青草要的是肥沃土地与雨露润泽,这道印却以苏清清的魂魄为养料,结出一朵花苞来,只待古灵门中那一位“师妹”前来将其采撷而下。
那时,苏清清这个人便完消失在了世上,只余下了一副躯壳,至于这般所作所为目的何在就不是江荔能够知晓的了。
苏清清来时自然也见到了那凌家甲士的尸体,这一点倒是叶枯想当然了,苏清清与这甲士间说到底也不过是萍水之交,又能有多深的感情?她那时欣喜复又落泪,不过是因为听见了关于她父亲的消息,心弦一乱。
她只以为叶枯在夜里的那番说辞只是推脱,不肯出手相助,这才寻上了门来。
这姑娘的胆子自然是大的,修士、狐妖、女鬼都见识过了,区区一具尸体又算得了什么?
叶枯在暗处,苏清清在门前。
他其实对这姑娘颇为欣赏,不说那一手高超的琴艺,单是那一份心性便足以让他高看几眼,试问有多少凡人敢喝问修士,又有多少人能于此尘世中遗世而独立,真正爱己所爱,不为外物所染,那摔琴引颈的一幕也让他多少有些触动,你看她幼稚,她却笑你不懂。
弦断琴碎,不闻泠泠松风。
敢又何用,仍是泥中微尘。
以苏清清的性子,绝做不出哭哭啼啼哀求之事,但若真只是举手之劳,帮了也就帮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也不是什么冷血的禽兽,不过这道印连他也未能察觉,其中的玄机绝不是如江荔与苏清清二人想的那般简单。
似是无奈,叶枯在暗处只摇了摇头,随手一掷,手中信纸就犹如刀锋一般射入了苏清清身旁的门柱中,做完了这事,他便转身离开,出了曲屏,直奔那次城而去。
他却不知,苏清清从门柱上取下了那封信,拿在手中,未曾阅读,只怔怔出神半晌。
纸上痕犹新,一股淡淡的墨香将苏清清绕了,不知将她的深思带往何处。
路上,在曲屏落脚的这些公子小姐们也不是出来闲玩的,已有不少人乘了华丽车马,又浩浩荡荡的上了路,赶去次城参加仙门选拔。
大路上只见车水马龙,无人不希冀能拜入古灵一门修习仙法,他们之中有些是真心求道,有些却是为了人前显圣,图一个锦绣前程,一场更大的富贵,却都不知道就在昨夜,他们身边便发生了一件仙鬼之事。
世人多是如此,无可厚非,修道传承,或是如这次一般于次城摆开阵势,人人皆可一试,有仙根福缘者便入的门中修习玄法,再者便是有前辈高人云游天下,看得某人顺眼,又恰巧这人有些天资,还兼有一颗寻仙问道之心,便收入座下悉心教导,授业解惑。
需知这仙途一旦踏上了,那便要随着自家师傅修行修道,想那些孩童小的不过六七岁,大些的也不过十二三的年纪,要狠下这一份心来,背了父母,离了家乡又是谈何容易?
故而这“缘”之一字便愈发妙不可言了。
叶枯出了曲屏,却不敢以神识入五行招摇而行,那凌家甲士的出现已是让他心生警觉,来的定是远远不止他一人,若再似之前那般化天河驭水、化大叶驭木而行,只怕就是真个不知“死”字该怎么写了。
他早已向店小二打听出了一条山野小道,只身游于野物外,两侧的青葱绿意飞掠而过,那些树叶都已舒展开来,翠绿如润,这里似是格外潮湿,地上、枝干上、叶上,都有散不开的水意。
魂海中有一株巨大的古木扎根于无垠的神识汪洋中,雄伟挺拔,直入苍穹,只那“苍穹”却是一片蒙蒙迷雾,迷雾中撑开一片伞状阴影,料得是这古木树冠,也不知多么巨大,如同一朵无边的蘑菇云,覆压魂海上空。
根须处,魂海本是神识所化,无形无质,此时竟生出诸多神草,魂海翻涌,神草震动,滴下颗颗晶莹。
他以木行如神识,沟通外界这片遮天蔽日的密林,小心谨慎到了极点。
突然,叶枯心中一沉,觉出一丝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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