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琰知道今天的事情不是什么迈不过去的坎,她经历的事情不少,也有很多比今天还要难:前世看着亲人一个个的离去;卖掉房子给奶奶治病无家可归的凄惶;韩风背叛她时的痛心;今生在逃离萧家追捕时的无助;昌平即将破城时的绝望……
要说这些事情,哪一件似乎都比眼下要难得多,不也是一桩桩、一件件地闯了过去?就是眼下,她也敢保证,明天一切都会水过无痕,最多是今夜失眠。
但她还是想哭上一场,似乎这样心里就会舒服得多,所以她并没有压下想哭的冲动,而是任性地让眼泪流了下来,就好象是想纵容娇惯一下自己似的。
可偏偏,某人就不想给她这个机会,外面侍卫们大声地通报着:“燕王殿下来看公子了!”
还有侍卫低声说:“王爷,公子睡了,您请暂停一下,等公子更衣。”
滕琰对手下的侍卫一贯不错,什么都好说话,只有一点,是绝对不可触犯的,那就是不允许随意放任何人进自己帐篷,所有的人都要通传。
滕琰知道自己现在不出声,外面也不好办,只能低声说了“请进”。
她本应该出去迎接燕王,但如果让大家看到自己这个模样,虽然不见得传出去,但也不是什么好事。在军中,有什么比不敢杀人让人看不起的呢?
至于燕王,他不进来最好,就是进来也无所谓,他这样心思百转的人早就看出来了,要不也不会让她去杀人。但反过来说,滕琰倒不介意他知道自己的胆小,以燕王的水平,怎么也不至于象普通士兵一样,认为不敢杀人就是不可理解的事。
燕王还是进来了,进来前还很体贴地把帐篷外层的侍卫们都赶了出去,滕琰明白他是想说些什么不想让别人听到。
帐篷里很黑,只有角落里的一个炭盆发着些微弱的光,滕琰很满意这样的环境,不用面对着别人,就能让她心里说不出的放松。
就在燕王进了帐篷后,滕琰已经坐了起来,现在燕王就坐在她的对面,伸手递过一只酒囊。
现在喝上一口酒也还不错,滕琰拨开塞子,喝上了一大口,热辣辣的酒流进了胃里,平白为她增添了一种勇气。
“王爷刚巡营回来?我没事,只是第一次,有点不适应罢了。”滕琰主动开口。
“你居然还哭了?”燕王的声音就带了些疑惑,但他并没有深究,而是说:“你这样可不行,两军对垒,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你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杀你。”
见滕琰不回答,又问:“你猜我第一次杀人是在几岁?”
燕王停顿了一会儿就自己说了下去:“我第一次杀人是在八岁。”
“那时候,父王有一个侍妾恃宠而骄,在花园里见到母妃没有行礼,还装着没看见扬长而去。我下了学,听母妃说后,就去找那个贱人,刚好那时候皇祖父赐我一把小剑,我天天佩在身上。当我拨出剑来的时候,那贱人还笑着同我说话,她们谁也没想到我能杀人。”
“我把剑刺进了她的肚子,肠子都流了出来,到处都是血,还有一种奇怪的臭味。周围的宫女们吓得都叫不出声了。那贱人好久才死,我就在一边看着她断了气才走。”
“后来祖父和父亲都说我有胆量,母亲也抱着我夸我为她出了气。”
“滕公子,你知道吗?我杀完人后和平时一样做了功课,还看了会儿书,所有的人都说我当时面色如常。其实,好几天晚上,我都躺在床上吓得睡不着。”
燕王说完轻轻地笑了,好象在笑自己当年会有那么胆小的时候,他接着说:“从那以后,再没人敢在我母妃面前无礼了,东宫的内侍、宫女,甚至朝臣们,所有的人都很怕我。”
说实话,这个故事一点也不好听,一个残暴的小孩,一个扭曲的母亲,观念有问题的祖父和父亲,更主要的是杀人的性质并不一样,滕琰是在战场上杀死敌人,所以她虽然不舒服,但还是能想得开的。
但不可否认燕王的好意,滕琰再次表态:“王爷请放心,明天我就会一切如常了。”
果然,当太阳再一次升起时,滕琰已经和平时一样骑在马上行军了。她与燕王并辔而行,“王爷,我们打到了犬戎狼主的金帐后,怎么办?”
“杀了所有的成年男子。”燕王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滕琰一眼。
“我是说那之后?”
“那之后,我们就回来。但经此一役后,犬戎人必伤根本,二、三十年内,不会再窥伺燕地了。”燕王反问:“你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