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的时候,何太哀尚未嗅到如此气味,或许是当时空间开阔的缘故,又或者还有别的其他什么原因,因为地下暗室里也长着这些彼岸花,但它们就没有如此怪味。
此时在这封闭的房间里,随着诡尸扑来的动作,若有似无的甜香将何太哀兜头罩住,那样甜腻又恶心,几乎是立刻就让他回忆起了曾经吃人尝到的味道。
何太哀这样做,主要也就是给温婪展现一下诡尸的“英姿”,眼见目标达成,他立刻就打算将这诡异的活尸给重新凝固回去,但那股无可回避的香味让他动作慢了一瞬,而温婪一贯对邪气邪意颇为敏感,所以当那黑玉褪去露出其下那颇具视觉冲击力的诡尸时,被那不可错辨邪气给一激的温婪,立刻下意识就打了一个响指,直接用“业火”将半空中的诡尸给烧得连残渣都没剩下,只余点点星火飘坠空中。
何太哀:“……”
温婪完全是下意识的攻击反应,他脑子里根本没细想过这样做是否合适,连表情都没变一下,甚至是还保留着先前辩驳时的模样。他对这些污秽之意痛恨不已,一遇到就动手将之铲除消灭,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本能了。
若非何太哀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对温婪也有了一定了解,他当真要怀疑眼前这个人是故意装傻试图毁尸灭迹。
温婪表情变得很难看,那打过响指的手指停在半空,很有点举起也不是,放下也不是的意思感觉。
何太哀见状道:“这个烧就烧了,林子里还有一头,我给‘冻’住放枯井里了,你现在跟我一起去瞧一下?”
温婪半晌没说话,最后冷哼了一声:“带回来这么个脏东西,你居然也不跟我提前说一下?”
何太哀懒得跟温婪争吵,他呵呵笑了一笑,便走到外头领路去了。两人很快便来到后山竹林枯井所在的位置,比起白日,夜里这个地方更显森冷诡谲。只见月影幽幽一轮悬挂在天际,霜白的光水银一样倾泻而下,但丝毫不见静谧之感,月色合着四周幽深竹林,透出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邪冷之意。
而何太哀一靠近那口枯井所在的范围,一如白日,地上突然就平白长出了无数艳红色的彼岸花,当它们浴着月光的时候,宛如将熄的流火欲燃,靡靡煞煞的红铺连成一条,简直就像是传说里的幽冥之路。
在此之前,何太哀已先将诡尸进行一番初步的研究。
比如那尸体全都肿胀得面目全非,像是在水里泡过很久似的,但实际上身上干燥异常,根本就未有接触过水,然而划开对方的皮肤的话,就能看到大量不明的透明液体涌出,仿佛清水也似。
正是这不明液体对他有极强的反应,不,确切来说,应该是对他身上的鬼气有强烈反应。一旦被鬼气所笼罩,透明的液体就会表现出宛如沸腾一般的现象,然后无中生有,直接抽芽生长开出妖异的红色彼岸花来。
这也是为什么他靠近竹林,地上就会随着他的脚步诡异地开出花来。想必是之前有诡尸受伤皮肤受损,身体里的那些透明液体随着无意识的行走而滴滴答答淌了一地,而他何太哀的出现,则是在不经意间激发了这些诡异的花,令其生长出来。
温婪神色凝重地看着枯井里的诡尸,突然道:“这是陈阿姨。”
何太哀:“嗯?”
温婪继续道:“虽然整个人浮肿得看不清原貌,但她的打扮,分明是给我打扫房间的陈阿姨。她上个月请假,说是过一周就回来,结果迟迟未归,我们一直联系不上她,还当她是不想再做了,原来实际上是遇害?”
何太哀:“是谁要杀她?”
温婪脸色沉沉:“我也想知道,是谁要害她?”
诡尸在月光下仰着一张浮肿的脸,温婪和那诡尸对看了一眼,突然道:“你用黑玉将它固定住,但别凝固它的手。”
何太哀依言照做:“这个简单。”
同一时间,温婪抽出怀中用布条包裹的剑。那是一把木剑,所有天师府弟子都有这么一把特制桃木佩剑。此剑名为“守正”,寄以“恪守正道”之意。说是人人都有,却并非所有人都在使用。因为有一部分弟子专精其他武器,此后不再使用也是常有的事情。
而温婪是少有的,另有杀招却一直使用桃木“守正剑”的那一类人。主要也是他“八重业火”太过蛮横,很多场合都不适用,使用桃木剑可以有效降低他的杀伤力,所以温婪使用“守正剑”的频率,倒是意外很高。
月华之下,只见温婪木剑挥出,平平无奇的一劈,竟然将诡尸的右手直接斩下!
今夜月色极好,即便不用任何照明设备,也能借由月色将眼前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只见诡尸断手的创口面平滑如镜,受了如此伤,这具不知死了多久的尸体,半滴血也流不出来,而是喷溅出了大量透明液体,就像是不小心被扎破了水袋似的泄了一地。
随后,月色之下,何太哀分明看见无数根须一样的黑影,从伤口断面处,像是某种纤细的条形虫类那样,蠕动着爬了出来。
温婪喝道:“退开!”
当当当!
有什么细小的东西破空而来,就像子弹似的,温婪飞快挥舞木剑将那不明异物打飞,同时左手入怀摸出一张符箓抛出。
纸符飞旋有如拥有了生命一般,飞速追逐着裹住了那颗细小的黑影,温婪眼见捕捉到样本,便立刻召回符箓并收剑放出业火,是直接将一地的彼岸花和其他嗡鸣跳动的小黑影给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何太哀见状,马上补缺将诡尸那还在蠕动的伤口用黑玉封住。
诡尸内部的血液早被抽干了,皮肉完全分离似的,两者中间奔涌的全那些不知名的透明液体,而其灰败腐肉里生长着盘桓着无数密密麻麻的“细线”,正是彼岸花异变的根须!
温婪将手中的符箓摊开,只见泛黄的纸张正中,正困着那自诡尸里弹出来的小东西,竟是枚种子——
彼岸花的种子。
***
这些诡尸究竟是怎么回事?自然产生是绝不可能的,显然是人为产生的结果。
那么是谁?是谁敢在天师府里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如此混乱邪诡的手段,将“彼岸花”的种子种养在人的尸体上,借此来控尸。做下这一些的人,他所图为何,他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说起来也是诡异,这“花”如此妖邪,却丝毫不带鬼气,天师府的护山大阵,竟一点都未察觉出异常。它扎根于人的尸体之上,以人体为养分的同时,也渴求着鬼气。若非何太哀如此不寻常的存在正好经过此地,恐怕无人会发现这不妥之处。
温婪先前不久也来过后山,但当时他没发现任何异状。想来这些诡尸平日里都在刻意避着活人,结果这次碰见何太哀,被鬼气所诱诡尸不管不顾地冲出,这才露了马脚。
护山大阵贯来严防的就是鬼气,寻常哪有鬼能安然进入天师府?也就是得了“红泪”这秘宝遮掩的何太哀,且又得温婪“庇护”,才能这样大摇大摆地待在天师府,于是也就有了引出诡尸的契机。
粉末红玉佩于身,鬼气遮掩不等于不存在,但寻常之人和宝器道具,都难以检测出异常。何太哀能引出这些诡尸,是因为尸花所控的尸体对鬼气委实过于敏感,完全超过一般秘宝的探测能力。
如此异样的存在,以前听都未曾听闻过,正是如此,才叫人更加警惕幕后之人的动机。
这个人……是天师府里的某个弟子,甚至是某个长老?
说起来让人难以置信,但除此之外,也确实没有其他可能了。
彼岸花——
小怜所在的密室也有类此的彼岸花,显然是同一品种。
温婪想到这里,脸色微微变。虽然他先前早就验证过,暗室里那独自不断盛开的彼岸花群,对小怜并不会造成什么伤害,顶多只是让小怜脱力,但他此刻还是感到了一阵不安的焦虑。
他不知道那些花是怎么回事,也找不到根除的办法,因为即便拿业火烧完了也依旧会再生,他将小怜囚于地下就是为了困住小怜,若是鬼力全满状态下的小怜,即便用特制的银锁给锁住也依旧不保险,但又那怪异的彼岸花在,小怜会变得虚弱变得更好控制,所以他才任由那些彼岸花生长于室。
这期间,何太哀一直暗中打量着温婪的神色变化,他几乎是立刻就猜中了温婪心中所想,何太哀道:“你若是担心小怜,我们可以赶紧回去,但小怜应该是没事的。这花会吸食鬼气,但不会对鬼造成什么伤害,顶多就是让鬼无力罢了。”
温婪道:“我自然晓得。”
两人迎着月色赶回屋内,温婪自行下去暗道检查,自上次“提亲”被当事人拒后,他就没让何太哀跟小怜见过面,别说让何太哀给小怜投喂,便是床底下暗道那道门他都是不让何太哀碰的。
稍微过得一会儿,温婪便上来了,脸上一直一副在想事情的表情。
何太哀给他倒了杯牛奶,问:“你没事吗?”
温婪回神皱了皱眉:“你这句话问的奇怪,什么叫我有没有事?”
何太哀:“那尸花对鬼没影响,但它长在人的尸体上,所以我想,它对人绝对是有负面影响的。再加上暗室里那么多的尸花,我有些担心你。”
温婪哼笑:“说得好听,担心我?怕不是心里希望我立刻暴毙。”
何太哀心想妈的,然后嘴上说:“……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温婪端起牛奶,神色睥睨地不屑道:“就那点攻击力道和速度的‘尸种’也想伤到我?简直是做梦!”
何太哀:“……”
何太哀只能微笑说:“你没事就好。”
温婪将杯中牛奶饮尽,忽然出手一把握住何太哀的手腕,便用木剑割开了何太哀的皮肤,鲜血一下涌出,温婪以空杯接住。
何太哀“啊”了一声。
温婪斜睨了何太哀一眼:“你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