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段闭口不言,过了一会儿,又问:“那你觉得小少爷怎么样?”
白语闻言,表情明显愣怔,她不动声色地回避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肉段从被窝里钻出来:“就想知道。”
白语顿了顿,答道:“他是小少爷。”
肉段蠕动着爬出来搭在白语的臂弯处:“我是在问你对他这个人的看法,不是在问你他是谁。”
白语:“少爷就是少爷,他怎么样,和我怎么看他无关。”
肉段突然问道:“你讨厌他?”
白语立刻回答:“我没有!”
她好像被这个问题吓了一大跳,第一反应是去看四周,一副生怕有人听见的模样,而且似乎她身周的私密性是不受她控制的,好像真的有人可能会突然出现在她房内。
肉段心情无比恶劣的:“那就是喜欢他喽?”
白语捂住肉段的嘴——如果那能被称得上是嘴:“你不要乱讲。”
肉段像条蛇一样挣脱了白语的手指,然后扬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姐姐:“你要是不喜欢他,你为什么和他走这么近?他有时候挨在你身旁,男女授受不亲,你都不知道要避让一下的吗?”
白语哑然:“我……我们都是在他手下讨活的,我又能怎么避让?”
肉段恶狠狠道:“你就是找借口!”
白语慢慢露出了一个很奇怪的表情,有点类似于伤心:“我看你跟他聊得很开心,我以为你很喜欢他。”
肉段被这话气得差点倒仰:“我喜欢他?要不是为了你,谁愿意搭理敷衍那个家伙!”
白语摇了摇头,躺下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肉段慢慢挪到白语的脖颈旁边:“生气了?”
白语背着身没说话。
于是长条的肉段换了一个方向,它挨凑着爬到姐姐的下巴处,用脑袋顶了顶姐姐。
这样畸形的双生之态。
***
一座装潢极其奢靡的庭室内,身着繁复怪异礼服的白语垂目望着自己手指上并排的多个戒指发呆,忽然听见一道含笑的声音:“你来了啊。到这么早,等我很久了?”
容色绝丽的少女抬起眼,她看到一个人含笑朝着自己走过来,对方明丽得让人情不自禁地联想起四月春晖之类的形容,然而她在对方的笑容之中,愣是打了个抖。
是小少爷。
穿着浅色马甲的小少爷,目光落在她所处的这个位置,那见着她的神色像是欢喜得很。
所有人都觉得小少爷喜欢她。
连小羽都这样觉得。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秀气得像是个小姑娘似的,神经质的,病态的小少爷,他那集中的注意力,从来不在她身上。
对方看的是小羽。
白语鼓起勇气,微微挪动身体,挡住了对方那过于热切的视线。
五官艳丽逼人的小少爷顿了一顿,眼神上移,和她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了。
他脸上还挂着那种热情的微笑,但眼神已经改变,显得兴致缺缺,整个人的状态就显得很虚假。
白语瑟缩了一下,这个时候,她听到弟弟的声音从自己耳侧上方的位置冒出来:“那你不如下次早一点到。”
小少爷含笑点头,眼中的温度又恢复了:“我今天给你——给你们带来了些好吃的东西。”
浑身坑坑洼洼满是伤口痕迹的白羽,缠绕住自己的姐姐,有些好奇,又强忍着表示出了不屑的样子:“什么东西?”
小少爷诡秘地笑了一笑:“秘密。”
白语攥紧手指。
她,不喜欢小少爷。
那是一种直觉的,本能的不喜欢。
即便对方向她和小羽展露出了极为友善的一面,但她还是在心里产生出了隐秘的排斥之情。这样的排斥有很多原因。不过,她不敢展现出来。不仅仅是因为生死大权掌握在对方手里,她还觉得,小羽其实是挺喜欢对方的。所有人都把小羽当怪物,但这个人对小羽付出了更多的关注。尽管这样的关注让她感觉害怕……
莫名的,有很多次,白语想起了幼时的一段经历。那个时候小羽还未“成型”,她自由自在地跟着其他人一起玩耍。有一天,有个人说:“你们知道吗?蚯蚓切成两半,还能活哦。”
其他人闻言感到有趣,但内心又觉得不可思议,最后纷纷表示要实践验证看看。
于是土壤中深埋的蚯蚓被扒拉了出来,那群孩童,粗暴地用石头将蚯蚓碾成两段。那个时候,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亢奋的笑容,眼神专注地看着断成两截的蚯蚓,明明做着一些让大人都会感到不适的事情,但他们无知无觉,不含恶意的,热切的,就像——
就像她面前此刻的小少爷一样。
可是白语对自己的判断总是抱持着无法肯定的疑虑情绪,而更让她胆怯不敢言语的,或许还是小羽对小少爷的态度。
为什么小羽会问她喜不喜欢小少爷?是不是小羽挺喜欢的小少爷的,而小羽察觉到了她的不喜欢,所以才会有如此试探的一问?
小羽和她不一样,自从出生的那一刻就被捆定在了她的身上,拥有着令旁人都畏惧的形象,过去除了她之外,没有人会好好地跟小羽说话,即便是妈妈也是如此。现在遇到小少爷,小羽拥有了人生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玩伴”,所以是不是特别珍惜?所以是不是特别在意她的态度,怕她阻挡在中间?
小少爷还是带着那种明亮的,同时又像笼着一层阴影般让人看不透的笑容。
蛇一样的肉段嗤笑了一声,用声音和姿态表达出了自身对这个秘密的不在意,然后缩回进了姐姐的衣领里,像陷入冬眠的蛇一样蛰伏了起来。
白语沉默地跟在小少爷身后。
他们两人缓步前行——或许该说是三人吗?
巨大的箱子,放置于一楼,很高,足有三米,其盖顶正好触碰到他们所在的二楼,小少爷含笑示意白语前去打开。
白语很迟疑,她没有动作,但她的弟弟在观望了片刻之后,便开始动手,咬开了第一层的木板。
里头白花花的东西裸|露了出来,一个个全是人,赤|身|裸|体的,没有穿衣服,像是蛆一样堆叠着。
看到这一幕,无论是白语还是她身后的弟弟,都沉默了。
“这什么东西?”
问题是小羽的问的。
小少爷笑着用满不在乎的口吻说:“食物啊。”
白语咬了一下唇:“什么食物?”
小少爷又露出了那可以用诡秘来形容的笑容:“给小羽的。”
“他应该喜欢吃人吧?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他的话语很暧昧的就断了,无论是表情,还是未尽之词,都显现出了一种非常模糊的混沌不清的暧昧意味。
白语颤抖了一下。
然后她听见身后双生的弟弟怒气冲冲地说道:“我不吃!你把我当什么东西了?!”
“好吧。”小少爷视线像一片飘转的羽毛,滑落到白语身上,“你姐姐应当是很不喜欢的。”
***
苍白的日光,镶金的装饰得极为富丽的窗口。
穿着浅色马甲的双手交叠在腿上,神色悠然地看着坐在床上的少女。
她或许拥有的是世界上最美的面孔,极尽人类想象之妍丽。
然而这样美丽的少女背后,却牵连着一条丑陋无比的肉段。
此刻,这条肉段倒在床上,无声无息的,好像已经死了一般。
小少爷笑了笑:“小羽有跟你说过?”
白语微微低着头,每次遇见小少爷的时候,她总是会显得神经质般的紧绷:“小羽他怎么了?”
小少爷视线慢慢爬过白语的脸:“你很紧张?”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好整以暇的,“你怕我?”
白语立刻下意识地摇头:“没有。”
小少爷右手的手肘抵在椅子扶手上,手背抵着下巴:“他难道没告诉你吗?他说他想改变外形。想变得像一个人那样。”
白语一怔。
小少爷笑了,眼眸转动:“你不希望他做改变?还是你觉得,就算他做了改变,也依旧不是一个‘人’?”
白语呼吸有点乱:“我没有这样说过。”
小少爷:“或许你心里是这样的。”
白语声音忍不住微微提高了一些:“我也没这样想过。”
小少爷摇头:“没意义的争吵,就不必再进行了。反正他是有这个打算,决定之前,我来通知你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