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丝线金光在空中露出了些许痕迹,若有似无的转瞬即逝,而后空中波纹似地扭曲了一下,就露出了一双苍白失色的脚。这双脚宛如玉器雕成,但上头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如此这般形容,就仿若玉料被人以利刃凿刻又涂抹了朱砂颜料。
凭空忽然出现一双脚的景象,自然吓人,但虽然是很诡异,也叫看的人不得不承认,这双脚确实好看,还透出了很难复刻的伶仃孱弱气质,是一双能叫足控人士失控的脚。
那双半空中的脚晃荡了一下,接着露出更多部分,后续延伸出了小腿,紧接着是微微晃动的白色裙边。周遭光线昏沉,无数妖红的“尸花”衬得视线所触画面均似生了红锈一般,不详,衰败,朽烂的气息扑面而来……继而让人想到“死亡”。小怜现身的这一幕画面,带着难以言喻的糜艳死亡感直击人心。她的出现,就像是深井里自最底部浮起的苍白尸体。
在小怜之后出现的,自然是虞幼堂——抱着昏迷小怜的虞幼堂。
还真是俊男靓女。
望着面前的画面,何太哀忍不住心里感叹了一声,看起来好般配。
他瞧着虞幼堂和小怜内心如是慨叹。这话如果说出来,就会显得特别不分场合时机吧,但心里想想总不打紧,一瞬念头的事,他只是有感而发。真的,小怜和虞幼堂看起来当真很般配,而且乍一眼看去都挺高冷,有种很类似的气质,所以站在一起才会从气氛到画面感都显得特别和谐。
何太哀摇了一下头,让自己别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他定了定神,向虞幼堂问道:“刚刚的幻象里,你看到的是什么?是白羽姐弟的事情吗?”
为此,何太哀将自己看到的事情,简单概述了一遍。虞幼堂听完后点头:“同你看到的差不多。”
“那——”迟疑了一下,何太哀不知道该怎么提起花长老的事,正是因为他没想好,言语句子都还没组织连贯,所以只起了一个头,“花长老她……”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就此断了。
何太哀不知道尸花的事,虞幼堂知道多少,他也不知道关于当年对方父母遇害一事,是不是真的如他所推断的这般。
他所见到的这些幻象,是真实的吗,是可以作为证据的吗?
既是幻象,又是否有人为操作的影响?甚至假如他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当年情形的完全复刻,又会否存在因为个人视角的局限性,而导致事情出现了断章的歧义?
再说,即便一切是真的,虞幼堂又是否做好了接受这一切的准备?
……对了,温婪对当年的事又知道多少?
温婪跟虞幼堂关系很亲密,温婪跟花长老关系也很亲密,那虞幼堂跟花长老的关系是?
其实不过是短短一瞬的工夫,但何太哀心中心思千回百转,尽是些有的没的,他停顿下来的时间有点长,一句“花长老”之后没有了下文,虞幼堂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后续,就说道:“花长老跟‘尸花’的事,我们天师府之后会彻查。你替我暂时现在看管一下小怜。”
“你做什么?”小怜还在昏迷中,口中衔着红玉,眉头紧蹙,并不安稳的模样。何太哀伸手接过,然后他注意到虞幼堂正抬头往上看,便立刻意会对方大概是要对妖异化的白语做些“处理”。
何太哀说:“小怜我会看着的,之后小怜都交给我好了。”
虞幼堂:“……”
虞幼堂原本神色冷淡地单手在虚空中轻弹,听到何太哀的话他立时侧目道:“只是暂时看管一下。”
何太哀:“……”
何太哀觉得有一点点好笑:“是,是暂时,我知道。一会儿就还你。”
虞幼堂:“……我不是这个意思。”
何太哀连声说:“是是是,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
虞幼堂:“……”
虞幼堂想说什么,但几次开口最终又是什么都没说。在何太哀的视线注视之中,一缕又一缕的金色丝线于虚空中汇聚,只见它们缠绕纠结着形成一道盛大的光芒。这道金光冷厉刺目,盛气凌人,周遭原本糜离腐烂的气息遇上它登时如雪遇火般消融而退,而空间顶项上那身形巨大的变异残疾少女,更是对此表现得反应激烈。
她整个身形都在颤抖,被剜去了舌头的嘴张开,无声地惨叫传出,带动这一片空间开始震荡。
深红的血污自上而下坠落,何太哀抬头就看到巨大的少女脸上遍布血泪。她的眼睛被剜了,只在脸上留下空空如也的两个黑洞,眼泪流不出,流出来的只有血。
那些血自她眼眶漫落,她身形如此巨大,血泪也变得恐怖,一滴滴坠落,竟成了脏污一片的血雨。
但这些污血遇到空中的金线,就像是遇到了什么极高温的火焰,在瞬间汽化消散,陡留一些不干不净的黑灰。
金光霸道横行,何太哀盯了一会儿觉得眼痛,就像是不小心直视到晴天正午的太阳,他不得不低下头,而没一会儿,大盛的金光消退,何太哀往虞幼堂所在处看去,就看到对方手中握着什么。
他一眼瞧着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直到定睛再一看,才发现虞幼堂手中握着的,是一颗深红色的心脏。
何太哀:“……”
金色的丝线缚于心脏之上,勒出了细细的印痕。那颗心脏还在脉动着,可以看到其中一块肉膜微微鼓起,居然有头有脸的,赫然就是少女白语残缺模样的微缩版。
原本心脏正在剧烈跳动,但被虞幼堂这么捧在手里,其脉动速度肉眼可见地减缓变弱,甚至到最后差不多停了,而心脏表面那一张薄薄的少女人脸,也逐渐变得皱巴巴,一如加速风干下去的果肉。
虞幼堂见状当机立断向何太哀道:“我同你换一下。小怜给我,这颗心脏你来保管。它现在状态衰弱,需要以鬼气滋养。”
何太哀也不多问,只点了点头,接手之后捧住那颗心脏便往其中注入了些许鬼气,然后他表情略有些微妙,主要是这颗心脏触感太过诡异了,滑溜溜的,是一种极难形容的,粘腻感,让人不知道为什么会下意识联想到肮脏之类的词汇,简直叫人忍不住丢出去。
勉力克制住这股冲动,何太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虽然内心知道对于小怜,虞幼堂这个做人师叔的,肯定不会随随便便敷衍查看小怜的伤势,一定是先前仔细检查过了,但他还是问道:“小怜怎么样了?”
虞幼堂摇了摇头:“不太妙。”
何太哀问:“需要我帮忙吗?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吗?”他看了看自己手头的人面心脏,略有迟疑地继续询问,“小怜的伤势,我是不是可以同样用鬼气——”
虞幼堂神色凝重:“她现在修得是‘神道’,我师兄……”不知原本想说的是什么,但虞幼堂就此打住了,转而淡声道,“小怜身上鬼气原本已经被洗得薄弱,正是转变形态的关键时候。虽然都是‘神道’,但修炼最终结果也有分别。一种是‘善神’,一种是‘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