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2 沸雪(2 / 2)

那来人缄默不语,一身暗绣金云纹的黑衣黑袍,头上墨色帷笠只若乌云压城,浑身上下,只余一双颇有些粗粝的武人双手漏在外面。

他身后跟了几个不声不语的暗卫,行走之间金属细微的鸣铮之声琐碎,听来皆身怀凶刃。

黑袍之人见两厢对峙,一局僵持不定,反倒低低笑了一声,混不在意珺瑶按住腰间软剑,自顾自倒了茶盏坐住,只沉声愉悦道:

“公主,许久不见,今夜,倒好些故人。”

—————

【昭明七年·沸雪台】

“啪嗒,啪嗒。”

那白瓷鱼池方寸之间,糯米胎釉碎的完全,那几条锦鲤在一朵掐嫩粉瓣尖的荷花边翕动腮盖,就着潮湿的薄水勉强喘息。

一顷荷叶仍在簌簌滚落水珠,那鱼儿尾鳍抽动,金鳞散落,好一个狼狈不堪。

而这香炉紫烟,一气被这当头冷水浇灭,嘶嘶作响。

沈晟钧抬手揩掉了嘴角狼狈的血迹,慢慢看着屏上的影子,那影子帷纱轻薄,上下裹得严实,唯独露出了一段白藕段似的修长脖颈。

影子先前步调轻缓,款款由远及近,不动良久。只抬手飒飒解了竹帷,一手揽在四条屏边,似是揽镜自赏,并不着急。

唰——

那一扇孟宗竹扇不待良机,当刻飒爽展开,被反手扣发而去,先发制人,打了个满弧的长线。

几乎要越过四条长屏之时,那影子忽然动了,一道寒风应声飞旋而出,与那扑素十六骨的竹扇堪堪当峙,登时便将那可怜扇子四分五裂。

不过这扇子当属死士一流,粉身碎骨浑是不怕,只因扇子那主人借它晃神,早如鬼魅般摸到了这碍事的屏障之前,长剑利落挑下了那屏上搭着的白裘披风。

一时这障目衣袍散落,宛若大雪纷纷,横亘这二人之间。

谁知那影子抬手接下了那回旋的冷锋,踩着一旁高脚小几,翻身而越。

半空踏下了那障眼物什,衣袂翻飞之间,沈晟钧手中长剑近身不得用处,只虚虚格了一格,便被一道寒凉横在脖颈。

“大人。”

沈晟钧嘴角浅淡,眉目病容,却是勾起七分无可奈何的宠溺笑意,当即把纪酒月一下点着,左手翻手摸剑,便要奓一奓这今日浑身不顺的毛。

“咳咳...”

未几那剑风将至,他一口郁闷良久的鲜血再不能,顺着唇角陈涸逶迤而下,“滴答”落在了玉扇所藏利刃之上,溅起一朵梅花。

“姓沈的——”

纪酒月满腹的怒火中烧,快马踏破大雪,飞驰而至,此刻正欲实实在在敲他一着,好好以泻心头之愤。

不料眼前这人一口血吐出来,身形一晃,单膝撑剑跪住,只得让对面愤愤不平的诏书令大人借力相撑。

纪酒月被沈晟钧牵着亦微微屈膝,正正对上他一双眼睛,左手尚撑着,右手横剑,便眯眼气冲冲道:

“好啊,你背着本官来逛着青楼!”

这声真切,中若那家中悍妻河东狮吼,在青楼捉了出来偷腥的猫儿,反倒叫这熟稔的沈浪客笑意更甚。

沈晟钧气息不稳,硬是屏息静静看着眼前脾性如猫儿似的女官,一身干净利落的纯白圆领袍的夜行衣,手上着了修长的银纹袖封,罩着一层对襟梨花披风。

“那外面的香不对劲,这楼中暗藏玄机。”他抬眼,轻轻启唇道:“临江而渔,涸泽而渔,大人...还记得么?”

两人对面不过三寸之间,目不转睛,这血腥气吐息共闻,竟是渲染出一派杀伐之气。纪酒月被烧得眼周晕红,记得这是他曾在赴宴之前,同她提过的沉潜之术。

“今夜三更子时,必定有异。”

可惜纪大人余怒未消,剑上更逼近三分,凶道:

“记得什么?哼,我倒是记得你好一个痴情种,还同那什么纠缠不清....”

吱呀——

“公子?需得添茶么?”

沈晟钧忽然揽了她的腰,将她忽然打断。

这话未尽言,正逢先前茶侍进来添水,外室左右不见人,但见那屏风之上两个影子纠缠不清,正是花前月下的旖旎作态,一件白裘亦糟糟地乱在一边。

“我自然便是个痴情种...”

那茶侍面上腾红,忙不迭道了声,便匆匆掩门而去。

“你想在这做什么?”

那外室木门将阖,纪酒月故作无虞,这才借机松了手上剑,拍开沈晟钧的登徒浪子手,错开眼睛,才慢慢道:

“这楼中各色势力不明,就凭你我二人?难办吧。”

“不难办。”

沈晟钧颇有些认真看着她,这姿势看她需得微微抬头,纪酒月的眼尾修长上挑,近看妖里妖气,远观反倒一股天真,正是不必松墨螺黛的天生猫眼。

他附耳轻言几句。

话毕,纪酒月似是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更眯了眯眼睛,软声重复道:

“你要我——装花妓?”

这尾音好危险的上勾。

可惜那姓沈的没眼色,在对面水汪汪无辜道:

“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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