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看得心揪起,心跳急促,不顾身上撕裂的伤口,往那里奔去,“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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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千澄身子颤抖,定在原地。
火势越来越大,逶逶迤迤,从草叶细缝里缠绕上来。
她被红光照亮,被逼着一步一步后退,思索着如何逃生,若从这里的山坡直接跳下去......
她快到山脚,所立的地方,距离地面不算高,放手一搏,或许还能争取一命。
可她犹豫了,手抚上腹部,心头窜起恐惧,她害怕跳下去保不住腹中的孩子......
直到远处,山月堆银,千峰卷红,那人策马从雾中而来,浑身浴血,望着她,如光辉漫过山岭。
四目遥遥相望,那一眼,爱恨随风飘摇,往事如云流走,无须再多言了。
风声呼啸刮过耳畔,衣袍狂飞乱舞,夜幕之上银河流光,照出姜千澄明丽的面颊。
她背后火光滔天,含笑看他,泪水从眼角滑落,“你来了。”
在火就要燃上裙角时,那人策马到山坡下,朝她伸出了手。
亘古的爱意化作长风,扑向他的衣袍,姜千澄纵身一跃,命运也在此刻转动,两世情意轮回,爱情不死不休,他们是注定的爱恨,生生世世都会纠缠在一起。
一副躯壳,因为对方而改变,被爱意补满,如这旷野的风,亘古不变。
她将指尖附在他战栗的掌心,被轻轻揽住,坐到了马上。
“妱儿。”
姜千澄抬头,对上他潋滟的眸子。
几乎是同时,她仰起头,他将她拥入怀中,俯身吻了上来。
话语碾碎在热烈的吻中,分不清是谁说的了,天地间只余他二人。
身后火海汹涌,烈焰焚烧,他与她在月下拥吻,唇齿之间温柔流连。
这一刻,仿佛地老天荒。
星火无声暗燃,待分开,俱从对方眼波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姜千澄伸出手,拦住他的脖颈,将头埋在他肩上,道:“我们走吧。”
夜风袭来,身后的温度贴了上来,包裹她的周身,挡住所有寒意。
马儿扬起马蹄,奔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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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如墨,鹰击长空。
阿史那赫连倒在地上,脸色惨白,钻心的疼袭来,望着那一道身影离去,高声呼喊援兵:“来人!来人!”
他的呼喊声被风声掩埋,众人逃窜,再无人注意到他。
逃生的路被堵死,前方竖起了一道高高的火墙,阿史那赫连绝望,看着那堵高墙越来越近,热得额头渗出热汗。
也是此刻,一人从后方赶来,将他背到了背上。
阿史那赫连心跳如雷,望着背他的男人,眼里掀起波澜,“乌玛!”
他们草原的第一力士,第一大将,阿史那赫连的左右臂!
是啊,没了手臂,他还有乌玛!他最忠心耿耿的手下!
乌玛背着阿史那赫连,左躲右逃,一次次避开大火,在火光追逐下,往另一边还没有被波及的峡谷奔去。
只是到了那里,也到了路的尽头。
悬崖陡峭,穷途末路,掉下去必死无疑。
“□□玛,你做的很好。”阿史那赫连让乌玛放他下来,望着身后逐渐靠近的火海,惨淡的一笑。
认命吗?
不认也得认,火海无边,发了疯的火浪张牙舞爪地扑来,乌黑浓烟如夺命的死神,势必要夺去他的性命。
他们突厥信奉火神,以火为崇,谁能想到最后竟然会以被火海吞噬的结局落幕?
他甘心吗!
阿史那赫连蔚蓝的眸子睁大,倒映出窜起的火苗。
不,他不甘心!
“乌玛!”他靠在滚烫的石头上,命令道,“拿出你的弓箭,对准中原人!杀了他们!”
“杀了沈放!”
他死了,他们也得陪他下去!
男人仰天长呼,那一声气吞山河,气势磅礴,清晰无比,回荡在山谷里。
“放箭,射杀沈放!”
说完这句话,阿史那赫连笑得胸腔震动,噼里啪啦的火苗涌来,他半边身子已沦陷,如同干柴葬身在火海之中。
乌玛,这位年轻的突厥力士,看到可汗的面容被火光侵蚀,不由扼紧了拳头,他身量魁梧,足有两个人宽,“呵”的一声吐气,展臂搭弓。
挽雕弓如满月,西北天狼星闪耀。
那一箭射出,直击长空,冲破黑夜的束缚,往峡谷下那一纵疾驰的马直射去。
风声飒飒,鼓起衣袂飘飞。
那马上一男一女,玄色的衣袍与赤红的衣裙缠在一起,距离峡谷出口只有几丈远。
峡谷之外,有援军到达!若他们成功的与援军汇合,便再也无法射杀他们,替突厥报仇!
箭声飞来,发出尖利的鸣箭声,卷动空气作响,沈放回头,姜千澄也跟着回头,只见那箭端在眼前一点点发大,划破空气,如一阵风袭来,甚至擦出了光亮。
利箭直往姜千澄眼睛射去!
那是一种撼天震地的力量,箭速之快,根本来不及逃脱,连闭眼都来不及!
姜千澄脊背微僵,被身后人抱住,身子往下一压,那羽箭擦着姜千澄面门而过,同时她眼前一黑,竟然是沈放弯腰,挡在了她面前!
流矢凶悍,穿透了他的脊背,“噗”的一声,一捧淋漓的鲜血,从沈放身体里涌出,溅到了姜千澄脸上。
她双目空洞,定定看着他。
马儿驰过峡谷,昏暗的隧洞,她泪珠莹亮,在黑暗中与他明亮如星的双眸对视。
援军看到他们,御马奔来。
姜千澄只觉腰上力量一轻,她猛地意识到什么,伸出手去抓,风穿过掌心,她的手触及到他那飘飞如皱的衣角,须臾之后,相触又分开。
“沈放!”
马儿失去重心,双腿一弯,一股惯性的力量带着它往前冲去。
沈放应声跌落,旷野风声里,只听到他那轻柔的一声,如诉情话一般:“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