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杀死末守悟史和他那群部下的人……就是我啊。”
安室透回忆起了末守康贵给他看的那一卷录像带。在桑原雪奈冲进房间前,那个老人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观赏着那段模糊不清的录像。好像是在欣赏,又好像是在告诉他,你对这个女孩仍旧一无所知的这个一个事实。
“……你是指录像的事吗?”
可那又如何?平心而论,这个女孩对自己的事,同样也是一无所知的不是吗?在他们走得越来越近的同时,两个人却又不约而同地保持着和对方的距离。
“这也算是扯平了吧。”青年在心底有些自嘲地想着。
“啊……那个啊。”少女这才想起她进门时看到的场景。“没想到那段记录居然还存在着,我本来以为他们已经彻底把那段录像销毁掉了。”
她轻轻晃了晃腿,勾起嘴角:“不,在那之前我就知道了……我一直都知道的。那个老人问我,那个时候为什么会流泪。”她垂下头,望着自己的膝盖,父亲那沾满鲜血的脸庞再次鲜明地浮现在脑海中。“那不是很简单的理由吗?因为我愧疚啊。”
青年专注地看着少女,此刻的她,状态倒是和解决怪人a事件时的样子差不多,但却又有些不同。
“你说的愧疚……是对谁的?”
他听见自己这么问她。但实际上,此刻,无论是谁,心里都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
雪奈笑了一下,随即,安室透耳边响起了一声近乎于无的叹息。
“是我的父母,安室先生。”
她的声音非常平静,仿佛这些话已经在她的脑海中反复练习过了一般。
“以为我会因为杀了那些家伙而心怀愧疚或者是后悔吗?”
“不。”
出乎少女意料的是,男人给了她一个否定的答案。
“我并没有那么想。”安室透回忆着名为桑原雪奈的少女的履历,“你初中的时候,曾经休学了一年,之后便和家人一起搬离了神奈川县。”结合末守康贵的录影带,他的推理也愈发清晰起来。“就是在那个时候吧,你被绑架……至于原因,概是那个叫做冰泪石的宝石,我说的对吗?”
雪奈定定地看着面前的青年。她知道这个人很聪明,也知道他会从末守康贵那里听到很多东西。但为什么在听到如此多的秘密之后,这个男人看起来依旧这么冷静呢?少女此刻,莫名地,忽然有些疑惑起来。
“是啊,冰泪石。”她点头承认道,随即又反问:“想必安室先生也知道吧,那石头是有多么的价值连城?”
“是某个时期突然出现的,价值连城却又十分稀有宝石。有些收藏家甚至一度将这种圆形的宝石比作人鱼的眼泪……”
男人看着女孩的眼睛,他记得她的眼泪,晶莹的泪珠随着女孩的脸庞落下,但却并非宝石。
“是啊,眼泪。不过,那并不是人鱼的眼泪,而是冰女的。”女孩微微笑了笑,歪着脑袋,就这样陷入了对过去的回忆:“我不是说过吗,我的母亲作为妖怪,曾经被坏人囚禁过一段时间。那个坏人的名字,叫做垂金权造。”
“三十年前靠冰泪石获得无数家产,却又一夜之间散尽家财并神秘死亡的那个珠宝商?”
雪奈点了点头,讽刺地勾起嘴角:“说来,现在市面上流通的冰泪石,恐怕有不少的一部分都是垂金从我母亲那里得来的吧。”话音刚落,她又想起了自己从父亲那里听来的过去的故事,连忙补充道:“啊,不过杀死那家伙的,可不是我爸爸他们哦。他自作自受罢了。”
说罢,她站起身,随意地在屋内转了起来。
“我想你概已经从末守家的那个老头子那里听到过我被绑架的理由了吧。嘛……很可惜,虽然我是妈妈的女儿,但哭的时候流下来的,也就只是普通的水珠而已。”
那个时候她还在上初中,虽然因为怪人a事件,少女也一直跟着自家的长辈们修炼,但终究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罢了。
那年的魔界武道会,恰好有个比较棘手,同时又有野心的武斗高手横空出世。与桑原家关系紧密,战斗力非比寻常的几人全部都为了阻止对方的野心,久违地全员参加了武道会。而末守悟史,就是趁着这个机会行动的。
“我被绑架的时候,怎么说呢,幽助叔叔他们恰好也在解决很麻烦的事儿……”她随意地摆弄起了放在玄关处的咖啡杯,“就这样被趁虚而入了,嘛……估计对方也有一定的情报搜集能力吧。”女孩将放在隔段上的杯子一个个地翻了过来,“至于被绑架的过程,坦白说,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因为被打晕过去了嘛。”
安室透听着这个在他看来已经十分牵强的理由,看着女孩把玩瓷杯子的纤细手指,以及右手那没有完全拆掉的绷带。没有说话。
“不过,有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哦……那些家伙折磨我爸爸,想让我哭,并且如愿以偿的时候。”
把被自己搞乱的杯盘恢复原状,桑原雪奈的手停了下来。她抬头,恰好看到了镜子中褐色头发的女孩,嘴唇一张一合地,说出了一句话。
“什么啊,居然不是冰泪石。”
说着,少女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现在这双手干干净净的,虽然不像同龄的女学生那样,有着精致的美甲,右手甚至还包着绷带,隐隐约约地能够看到被烧伤的皮肤。但这双手现在,并没有被鲜血染红。
“那个时候,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杀了他们。”
她没有再去看镜子里的少女,因为她知道,那个女孩此刻的表情一定不怎么好看。
“后来那些人,还想要把我爸爸的手砍下来,送去母亲那里……怎么说呢,我当时应该是被愤怒冲昏了头了吧,脑袋里嗡得一声,紧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雪奈转过身,开始背着手端详起挂在另一边墙上的装饰画。自始至终,她都没看向还坐在沙发椅上的男人。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装饰画是一幅非常普通的临摹式静物油画,而参照物则是一束装在花瓶中的鲜花。“我被浑身是血的爸爸抱在怀里,他告诉我没事了。”雪奈有些出神地盯着画中,洒落在桌布上的鲜红花瓣。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摸着那些红色的花瓣:“我爸爸说,是他为了救我,把那些人都杀死了……可是我还记得,他那个时候腿和右手都已经受了重伤,根本无法自如行动……”指尖传来油画应有的凹凸不平的触感,和她那个时候所触摸到的红色并不一样。
那是一种充满铁锈味的,有些粘腻,又有些温热的触感。
“而且……为什么从爸爸怀中醒来的我,会看到自己的双手……沾满了红色的液体呢?很奇怪啊安室先生,我明明……”明明被折断了手指,被绑在椅子上,为什么毫无外伤的她会满手鲜血地在父亲怀中醒来呢?
少女开始无意识地抠着眼前的那枚红色的花瓣,此刻的她,已经完全陷入了当日鲜红色的回忆中:“我知道的,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其实杀死那些人的并不是当时已经站都站不起来的爸爸。杀死他们的其实是……”
“够了。”
正当雪奈想要公布那个显而易见的,他们两人都知道的答案时,却忽然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