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瑶扭着长长的脖子,费力地看向背上的男人,知道她兴趣爱护并养过她,唯有爷爷、宋管家、顾叔和小瓒,还有……谢长风,五人。
爷爷和宋管家均已垂垂老矣。顾叔干净爱洁,绝不会让自己活得这么狼狈。谢长风身量没有这么高,脸形没有这么棱角分明,眼神也没有这么锋利如刃,似一把出鞘的剑。
而小瓒……留在谢瑶记忆中的,一个是五岁的可爱男孩,一个是桂省山寨那个劲瘦高挑、英俊毒舌的15岁少年。
前面四人排除,眼前这位胡子拉碴,头发如秋火燎烧大地残留下的杂草般的老男人,是沈瓒?
不忍直视!不忍直视!太辣眼睛了。
谢瑶阖了阖眼,不愿相信。
沈瓒清楚地从海龟里看到了嫌弃,对!就是嫌弃。他错愕地怔愣了下,似想到什么,趴在龟壳边沿对着已经平静下来的海面照了照,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搓了搓牙花子,沈瓒撑着头低低地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笑到后来沈瓒向前挪了几步,伸手抱住谢瑶的脖子,不顾胳膊下僵硬的肌肉,自顾自地调侃道:“瑶瑶,你还是这么爱美。”
这下谢瑶就不只是脖子僵硬了,而是双目发直,心里一连串地狂叫:卧槽!卧槽!不会真是小瓒那崽吧?
娘的,那家伙小时候就聪明,过目不忘,难道是自己哪里露出了马脚,被他捕捉到了。
想到几天前在桂省(隔世,对她来说也就是睡了一觉),那家伙还异想天开地猜测他前世是大将军、皇帝、太子呢。
脑洞+极高的智商,从自己某些下意识的动作、表情,大胆猜测小心求证,好像……也不难。
“瑶瑶,是你吗?若是你,”沈瓒摸着她的脖颈上下摩挲了下,“你就点点头,或是叫一声。”
谢瑶被他落在脖子上的手,揉搓得心肝一颤,这……确定不是威胁?
那他希望自己答“是”,还是答“不是”呢?问出这话,他又是报了一种什么心态?另外,他真的是小瓒吗?小瓒对自己……应该不会这样。
思绪纷乱,谢瑶僵着脖子,昂着头目视前方一动都不敢动,更别说出声了。
“哈哈……瑶瑶,真是你。”不回答,于沈瓒来说,恰恰是回答了一切。因为方才那一刀,海龟对他一直敌意满满,何时这么温顺地让他碰让他抱了。
沈瓒抱着身下的脖子,眼眶一热,情不自禁地亲了一口,“瑶瑶,真好。”你还活着。
啊——臭流氓!谢瑶心里呐喊,却被脖子上落下的温热液体激得复又僵直了身子。
不,不会哭了吧?
海风拂过,时光悠悠,平静的海面上沈瓒抱着谢瑶,好一会儿才平复了情绪。不好意思地松开她,蹲在龟壳上执起匕首,小心翼翼地撬起了藤壳。
好一会儿,谢瑶动了,挥动着四肢一下一下地向前划去,晕乎乎的大脑,乱七杂八的好似想了好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清理了龟壳上的藤壳,沈瓒穿上晾干的破烂衣服,捧了海水,小心地洗去龟壳上的污渍。
看着几处残损的龟壳,婴儿拳头大的血洞,沈瓒心疼地摸了摸谢瑶的头:“别怕,几个血洞虽然有些大,只要你别往深海里潜,便不会发炎。到了岸边,我找些止血消炎的草药先给你敷上,待回了营地,我再送些白药过来。”
血洞!谢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沈瓒不说,在背上,她便是扭头也看不见两个;至于感知上,可能是先前就一直疼吧,疼着疼着也就习惯了。现在猛然得知,背上的伤竟然那么重,心里上就先恐惧了起来。
所以,背上的这家伙,为了不让自己往深海里潜,开始赤/裸/裸的恐吓了。
“嗷嗷~~坏蛋!坏蛋!”心里刚升起的一点感动瞬间消失,谢瑶也对身上人的身份再次产生了怀疑,若是小瓒,他怎么会对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恐吓威胁?!
她错了,对自己熟悉的不只是养过自己的左爷爷他们,还有左府的那些护卫、佣人。
“别怕!别怕!瑶瑶,你放心,我一定会医好你的。再也不让你次次英年早逝……”
英年早逝!这话简直踩到了谢瑶的痛脚,激起了她心中的怨恨:“臭家伙,混蛋,英年早逝!是我能做主的吗?是我愿意的吗?大坏蛋,你给我滚,滚——不载你了……”
谢瑶扑腾着四肢发起了飙,更是一度蹬着海水,侧起身子意图翻个面,将身上的家伙拍进海里。
“瑶瑶,瑶瑶,你冷静点,哪句话惹到你了,我道歉,对不起!瑶瑶,对不起。”
谢瑶气疯了,他的话哪还听得进耳。
“瑶瑶,”沈瓒紧紧扒着龟壳,“我是沈瓒,小瓒,你不记得了吗?”
谢瑶又累又饿又气,再加上贫血,双耳一阵翁鸣,哪听清他说的他是谁:“谁管你是哪个王八蛋,滚,给我下去……”
眸中的光暗去,沈瓒心疼得无法呼吸,不明白他与瑶瑶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步:“瑶瑶,你是不是恨我在川城没有护住你,在桂省山上又没有认出你,更是疏忽地让你为了打听左爷爷的消息丢了性命?”
川城!桂省!谢瑶确定身上这位丑男人是熟人了,可就这样才更可气,明知她次次死得莫名,又冤得很,还专挑她的痛脚,坏!简直坏死了!
“下去,下去,认识你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快滚,不载你了。”谢瑶烦躁地扭动着身子,再次尝试地将他甩下。
“瑶瑶,你就这么恨我,恨不得我今儿就死在这里?”
“哪来这么多费话啊,滚呐——”
“好。如你所愿。”沈瓒松开了手。
“扑通”一声滑进了海里。
身上陡然一轻,谢瑶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真跳下去了?”
谢瑶清楚,凭她现在剩下的一点力气,想将背上身强力壮的老男人甩下,有点困难。
“哈哈……算他识相。”怕对方反晦,谢瑶赶紧往前游去。
算了下距离有百米了,嗯,便是他过来追也没这么快。谢瑶喘了口气,悠闲地抬头望了眼天边挂着的斜阳,拦着过往的鱼群,捕了条鱼,咬牙一口吞下,噎得直翻白眼。
最后晃了半天头,才将其顺下肚。
这经历太痛苦了,谢瑶不敢再吃,划着爪子避开鱼群,一边往前游,一边回忆起方才那人说的话:[瑶瑶,对不起!]
“呸,伤害造成了,才来说对不起,有屁用啊。难道你说了,我就要原谅你,继续载你上岸。想得美!本小姐性子是软,可也要面子地哩。”
[瑶瑶,我是沈瓒,小瓒……]
谢瑶晃了晃头:“他说他是谁?”
[瑶瑶,我是沈瓒,小瓒,你不记得我了吗?]
“小……小瓒已经这么老了吗?完了完了,我把小瓒丢下了。天哪,妈啊,怎么办?怎么办?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