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这大概是一种挫败。一个我认识的人,只能依靠相信的人,到头来却骗了我,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挫败之感。可一个人若想欺骗你,你再如何也没办法,因为骗人这件事只有施力者才有决定权。
被吊着的疼痛已经麻木到没有感知,但这颗跳动的心脏是多么希望他能开口否认啊。我半空中等待,等待他开口,等待着可能性不太大的否认。
“啪!”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飘到耳畔,看不到所以不知是什么物件坠在地上。然后,我就听到高孝和说:“夜色甚浓,阁下恐怕是认错人了。”
绑匪道:“找你来,无非想弥补我的失误,若连你的身份都查不清,我又如何在世道中混?今岁元日我在邺城见过你们的皇帝,见过你们的常山王、长广王,也见过你。”
有理有据,且证据确凿,我瘫软地松了所有的神经。
他沉默半响,淡淡道:“将人放下。”
如此,便是默认了。
绑匪的言语中已经有了轻松之感:“四殿下这番深入长安,游走于长安的繁华要地,身上的责任一定非同寻常吧?”
高长恭冷然问:“你想要什么?”
绑匪似乎更高兴了:“四殿下爽快!我不是贪心之人,要的也不多,无非是你欲从长安带走的那份名单。”
不知道他来长安做什么,但肯定不会闲到游山玩水,我也不知道他们所说的名单是什么,既是任务,想必很重要。这么重要的东西,他真的愿意用来救我?
清涟的声音仿佛一把利剑劈开夜晚的漆黑,好像世界都被他清扫一空,我愣了楞,半响反应不过来。
他说了一句话,字字掷地有声:“将人放了,你要的一切我都应允!”
利刃从耳边呼啸而过,草绳刹那碎裂。身子仿佛成了一块石头,径直从高空坠落。
手腕还被绑着,无法做出任何掌握平衡的动作,如此一来,我就无法控制坠地的姿势。就算双手自由,我恐怕也没力气控制平衡。我想,这下真是完了。
夜风带起阵阵气流,撩得折腾散乱的头发遮住了视线。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被摔得非常惨淡时,衣袂蹁跹之余,身子就落进一方温暖的怀抱。
他的手紧紧地拥住我,将我扣在胸前。我愣了愣,没想到这一次,他竟接到了。
隔着柔软的布料,他身上温温的热度慢慢渗透而来。
这份热不同于阳光的温暖,不同于夏日的灼热,它就像一湾源源温泉将我包围,驱走所有的冷意,让我莫名眷恋,想要靠近。
这么想着,我竟不由自主想他胸口蹭了蹭。
他的袖口擦过脸颊,为我取下覆在眼上的黑布。
黑暗中重见光明,眼前最亮的莫过于中天那轮姣姣满月。
就着月光,他的脸格外好看。泼墨的眉,斜长眼,挺立的鼻骨,紧抿的唇角……高长恭,原来他生得是这样倾国倾城的一张脸啊!
我抬着手想要摸一摸,然后鼻子一痒,一个没忍住就打出一个喷嚏。
双足落地无声,他解下帔衣披到我身上,而后便用着轻柔的力道将我挡在身后,开口的言语确实泠泠冷然:“阁下想要的东西我未曾带出,明日午时亲自交与你。此刻秋夜露重,大家还是尽早安置为好。”
绑匪一袭黑衣,面上照着黑巾,如同一只从乌鸦堆里跳出来的大乌鸦,他抽出佩剑横在胸前:“没想到高长恭竟这般无耻,过河便拆桥,你觉得我会放你们走?”
我拉了拉他的袖口,小声提醒道:“怎么办啊,他武功好像很好的样子……”
高长恭回头看了看我:“你怎么知道?”
我说:“他能无声无息将我运到这里,且又有恃无恐与你对话,功夫应该不会差的。”
“那倒未必。”
“啊?”
“你难道不知道有些人总喜欢装腔作势?”
我想了想,确实如此,重重地点点头。
那个可怜的黑衣人就这样被我们无视了,虽然在我们之间他注定被无视,可他绝非一个甘于被无视的人,所以这人开口大吼:“既然你要耍赖,可就别怪我刀剑无眼!”
秋风萧瑟,我瑟瑟发抖。虽然裹紧了他的衣服,可还是觉得加衣服也不如他的怀抱暖和。但眼下这种情况显然不是我赖他怀抱的时候。
我再次扯了扯他的袖口:“怎么办啊?”
他挑挑眉轻笑:“对付无赖之人,无赖一次也没什么,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