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微古怪的气氛一直延续到了饭桌上。
季夏的食欲却不受影响,当她第四次瞅准了目光朝着那盘梭子蟹炒年糕下筷子时,却被季妈妈给拦下了。
季妈妈不赞同地瞠了季夏一眼,“梭子蟹既是发物又性寒,你现在大着肚子可不能吃多了,我给你做这个年糕也是知道你好久没吃着了,给你过过嘴瘾,可不能多吃,要吃吃些年糕就罢了,蟹吃了这些就够了,别贪吃。”
季夏悻悻然缩回了筷子,其实就她肚子里的这小崽子,人间的这些食材也好药物也罢,都没任何能影响得了它,别说是多吃几筷子梭子蟹,就是嚼一瓶子砒/霜下去都不会有什么反应……但季夏自然不会拿这种事去反驳妈妈,筷子乖乖地转了方向,夹了一筷子炒菠菜塞进嘴里。
季父季母早前已经从电话里得知了季夏怀孕的事,震惊纷乱、气女儿的情绪刚开始自然也是有的。为此季夏早先就已经想好了一套完整的说辞,就说肚里孩儿的父亲是她“亲生父亲”这边认识的人,并给光明神编纂了一套完整的贴合当下岳父岳母满意度的身份背景后,季父季母自也不再胡思乱想些什么。
老两口在最初的闷气女儿自作主张连怀孕领证的事都是事后通知他们,但过后剩下的就是心疼女儿的身体,以及时不时暗地里骂骂孩子他爹混账玩意儿。
而季妈妈在现在当面见过了这个女婿本人后,便也满意了,只是季爸爸却不是这么想的。
没有哪个做父亲会毫无芥蒂地接受一声不响搞大了自己女儿肚子的男人,季夏怀孕一事再次在饭桌上被提起来,一直默不作声吃饭的季爸爸一声重重的冷哼,清晰地传入饭桌上另外三人的耳朵里。
从知道季夏怀孕起到现在见面,季爸爸早就憋了一肚子闷气,也得亏他三十多年教书育人的书香气度还有不得已的这把轮椅,让他在第一眼见到这个让他女儿大肚子的罪魁祸首时没有抡起椅子砸过去,我揍不了你,我那用眼神瞪死你解解气总可以吧!
光明神正在夹认真地一块鸡腿肉,他千八百年都不会这么认真地去进人类的食物时候,筷子使得并不怎么熟练,然后被这这突如其来的目光刺得手一抖,啪嗒一下,鸡肉掉进了摆放稍前面些的装残渣垃圾的骨碟里。
光明神皱眉思索一瞬,然后在这道非常不友好的不光中果断收回筷子,全神贯注地开始扒他碗里白米饭。
季夏在一旁拼命地憋笑,为了不让自己笑出声,她也低下头默不作声地扒饭以做掩饰,季爸爸教师出身,从小到大对季夏的教育和要求就比较严格,季家是典型的严父慈母搭配,虽然她是暗黑神,但反正就是有点怵生气的季父,何况她爹这心底憋着一股火气,不撒出来也对身体不好。
于是季夏继续低头扒饭,一边给某神传心音,自己看着办昂……
光明神幽深的眸子微微一闪,一边姿态涵雅地扒饭一边想着来之前太阳神特意给他补习过的那些知识点。
季爸爸是实实在在憋了口气,哪怕他其实心底也有几分满意这个看起来涵养十足的青年,但当目光一转再次瞄到女儿微凸的小腹时,心头不禁又是一阵火起,不撒出来这顿饭就是吃不痛快,季爸爸看着那块被掉在垃圾碟中的鸡肉,冷飕飕的放箭,“现在的年轻人哪,真是娇养惯了,浪费起食物来眼都不眨一下,叫我这种从苦日子里过出来的怎么看的惯啊!”
季妈妈立刻横了丈夫一眼,示意他闭嘴。
季爸爸又是一声冷哼,但终究不再开口多言,不甘心地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狠狠咀嚼。
他对面的光明神闻言,扒饭的动作一顿,沉默了一瞬后,他举起筷子,将那块掉在垃圾碟一种残食垃圾之上的鸡腿肉又给拣了起来,慢吞吞地塞进了自己嘴里,咀嚼几下,吐出鸡骨头……
季夏憋笑憋得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季爸爸见到这个不顺眼的女婿这副狗样,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哼!算是这小王八羔子态度还算端正,也和女儿领了证,不然今天他是别想进他季家的大门!
光明神瞄一眼季爸爸,目光闪烁,丝毫不为偷听岳父大人的心声而感到羞愧,这个“证”也许对人类来说的确很重要,待回去之后,他便命令兮戈与他也做两本结婚证……
吃完了晚饭没多久,季家的亲戚就一波波地上门了,季父那边亲戚,季母那边的亲戚,闹哄哄地坐满整个客厅,大家都多多少少地听说了季夏带回来个男朋友,个个都好奇的要死,也等不及过了年再走亲戚,一股脑全员出动,就跟瞧西洋景似的。
一大群人塞满了季家不大的客厅,所有人都把打量审视的目光绕在光明神身上,有纯粹就是并不带恶意的好奇,而有些就意味不明了……
哪里人,几岁了,家住在那里,什么工作,收入大概多少,买房了没,家里父母做什么……甚至于有几个不怀好意唯恐天下不乱的,是打算等生了孩子再办婚礼还是生之前办,彩礼打算给多少,聘礼有哪些,季父的后续医疗费打算出多少……
季夏冷冷地笑,。
她忽然就心疼起了包围圈中的正在努力应付极品亲戚刁难的男人,这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光明神,受万神敬仰,她知他性子沉默喜静,身上何曾沾染过人间烟火的气息,就连光明神殿里的事物都是太阳神在包揽,便是为了不打扰他的清净,这次为了配合她会季家见养父母,已经竭尽全力让自己学习融入这世俗喧闹的世界,见新女婿的季爸季妈都没这帮子人来的积极。
季夏想学混苍爆句粗口,他姥姥的,还有完没完了!
于是她挤进包围圈,毫不留情地用蛮力挤开挨着光明神坐的季家二婶。
季家二婶猝不及防之下被打断挤走,十分恼火,在她眼中,对季夏这个被领养的侄女从来都是俯视看不起的,这么被怠慢了,可就不客气了,语气阴阳怪气的,“哎呦喂,我说季夏你这是干什么,现在你找到有钱富贵的亲生父母了,男朋友也带回来,脾气倒也越来越大了,这么不耐烦应付我们这些穷亲戚了,夏夏啊,到底是我们一家把你养大的,老话说养恩大于生恩,你总归不能忘了季家的养育之恩啊……老三媳妇,你说是不是?”
季二婶还带了季三婶来唱和,话里话外就都是要季夏报恩感恩谢恩。
这位从不把厚脸皮当回事的中年大妈,似乎选择性遗忘了之前在还是和季夏爆发的那场□□味浓重的冲突,她甚至认为自己和一大家子比起来因为在海市和光明神的一面之缘所以拥有了比季爸季妈还绝对的话语权,她所以那架势恨不得翻出光明神的祖宗十八代仔仔细细地问一遍。
在季二婶以及季家绝大部分亲戚眼中,从来不把季夏这个领养回来的小毛丫头正经当成季家人看待,就觉得他们姓季的一家养活了这个没爹没妈的野孩子,那这野丫头就该当牛做马报答他们,甚至潜意识里认为季夏低他们一等……
季二婶非常不舒服。
如今这个烧火野丫头想变成凤凰飞走了,那也得先薅她一身的毛下来再说,谁让她是吃他们季家的饭长大的,要不是他们季家,这个丫头能有今天?
一向被她俯视的大哥大嫂,生养不出孩子就收养了一个她从来都看不起的野孩子,现在这个野丫头在外边不三不四的都不知道干了些什么,还清了欠她家的债,日子越过越好不说,居然还敢停止了腰杆和她顶嘴唱反调了,如今是使唤都使唤不动了!
季三婶和季二婶一个想法,只不过她比老二家的更加精明,凡事从不做出头鸟,面子做得十足,这会儿被点名了就也附和几句更聪明的给季夏戴高帽,“夏夏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孝顺,咱们都把夏夏当成自己的亲女儿,她怎么会忘了家里对她的养育。”
季夏眸色渐冷,但碍于在场的父母没有说话,季父季母也是面色不愉,尤其是季妈妈,似乎已经是在极力忍耐中,屋子里其他懂的看眼色的亲戚们也都默了下来。
可有些人就没有这种自觉了。
季二婶伸出自己那只带着大金镯子、指甲类似鸡爪的白胖肥手越过季夏就想去招手够光明神,“唉对了,你说你是那什么……什么来着,那个什么学者的,我们从来都没听说过,这种工作靠谱吗?什么生物起源,有啥子好研究的?”
来之前为了避免不食人间烟火的光明神在季父季母面前漏了馅,季夏和他串好了词,特意给他找了个高大上又不怎么通俗易懂的职业——一个定居国外的生物起源研究学者。
光明神敏捷地往后一闪,不动声色地躲开了,但仍旧是非常有礼貌地回答了,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耐心地给季二婶复述了一遍,不懂别的人间事,但这世间的一切物种就是在他光明神眼皮子底下起源的,于是他半真半假一同解释,这样深奥且充满科学哲学意味的话题,不光是季二婶,就连人民教师季爸和在图书馆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季妈都听得稀里糊涂的。
但出于对“学者”这种职业的尊敬,季爸季妈在外人在场的时候看女婿都自带滤镜,对此没什么疑问,可季二婶就不一样,
季夏这野丫头从前她好心给介绍了多少对象给这野丫头,可这野丫头愣是一个都看不上,到后来居然还长本事了敢直接怼她了!季二婶那个气啊!
这不听说这野丫头带了个男朋友回来,季二婶就迫不及待地要上门来瞧瞧,她倒要看看野丫头自己找的能有多牛掰……
现在看来也就是看了脸罢了季二婶坚信就是只有这张脸罢了,没错,长得好看的男人有脸没用的小白脸,肯定不会安分过日子,将来总有的受的!
“哎呦,这什么乱七八糟的物种演变进化啊,总不能是随随便便说了个工作我们听不懂的糊弄糊弄我们吧,我都一个字都听不懂。”季二婶看光明神的眼神活脱脱像是在打假职业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