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哭了?”
冯震山把茶杯放下,认认真真把冯倩文从头打量到脚。
这幅样子确实挺惨了,换了以往冯震山早就问个不停了,可今天,他连屁股都没有抬半分,就是冯倩文一路哭着进来,也不过掀掀眼皮。
因为是亲妹妹,他们的父母又早早去世,冯震山对于冯倩文一直是充满信任的,她的需求,他绝对会第一时间满足。
美华还在他身边的时候,偶尔和倩文闹了矛盾,冯震山总是让王美华忍耐。
都说长嫂如母,王美华其实对倩文很不错了,平时他顾不到的地方,都是王美华帮着安排,大到婚假、小到平时吃的用的,样样精心。
冯震山敢说,就是他亲妈在世,冯倩文的日子过得也就这样了。
要是没有这十来年的分别,冯震山会以为冯倩文还是当初那个没长大的小姑娘,充其量只是脾气大一点,娇蛮一点,不过小女孩么,这些都是可以谅解的。
可冯震山忘了,冯倩文早就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小家,也有了自己的私心。
甚至连从前带她好,跟在她后面替她擦屁股的长嫂,都能说不要就不要。
冯倩文抽搭两下,没说话,她一时摸不准冯震山想干嘛,还是少说少错。
“喏,这些给你,我估摸着你肯定没看过。”
冯震山慢悠悠地说着,一沓资料却猛地摔在冯倩文跟前,那力道,若是手里是刀的话,就是跟前的木地板,都得劈开一条缝。
冯倩文吓得一个踉跄,刚崴到的地方更疼了,可她大气都不敢出,从前撒娇装痴的那股子劲儿都收了起来,老老实实蹲下身,把东西捡起来,又扶着墙角站稳。
她的眼神不过在那纸上扫了两行,脑门上就冒出了一层冷汗,风一吹,整个人狠狠一哆嗦。
冯震山的脸色阴沉的吓人,从战场上历练下来的气势,只把她逼得连连后退。
冯倩文也顾不得狼狈了,软着声音扒着桌角,求情。
“哥、哥,你听我说......事情绝对不是这样的......我、我没做过这样的事......”
害怕被亲哥哥抛弃的恐惧席卷而来,冯倩文哭的真心实意,就是她亲爹妈走的时候,都不见得有这么真切。
“肯定是有人要诬陷我!!是不是我嫂子?你找到她了,是她说当初是我在中间瞒着?”
“哥,你知道的,我胆子小,就是再借我百八十个胆子,也不敢把这么重要的事儿捂着不说啊!”
冯倩文哭地梨花带雨,若是平时她洗干净了脸,看着那张平平无奇,但是有六七分像妈妈的模样,冯震山怎么着也得心软。
可今天偏巧冯倩文脸给糊地看不清颜色,眼泪水混着脂粉往下流,不仅没有惹人怜惜,反倒把冯震山恶心的够呛。
“够了!”
雪白的茶盏,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掷在桌上,陶瓷碰撞的声音,把整个书房的气氛都压到极低。
底下的茶托受不住力,猛地碎裂开来,伴随着清脆的“咔哒”身,里头的茶水,铺洒开来,打湿了一整张桌子,随后又滴滴答答,打落在地板上。
冯倩文的衣服一角,一整个儿都湿透了。
可她再也顾不得这些了,结结实实地跪在冯震山跟前,抱着他的腿,整个人抖的不行。
那茶盏其实是有些来历的,还是冯倩文在冯震山五十岁生日的时候,找了许久才找来的一对汝窑白瓷茶杯。
以往冯震山珍惜的很,极少拿出来用,就是用的时候都轻手轻脚地,舍不得磕碰半分。
可这回,他却恨不得连杯子带水,狠狠砸在跪在他跟前,还满嘴谎言的亲妹妹头上。
“咱们兄妹多少年了?你在我跟前又一句实话没有?”
“美华是怎么对你的,我看在眼里,就这样一个嫂子,你有什么容不得她的?”
“是她对你不够好?还是我太纵容你了?”
冯倩文有没有心,他不知道,冯震山只晓得,当看见这一沓资料的时候,他有多心寒!
对这个妹妹,他够仁至义尽了吧?
想离婚,他同意了;要嫁个知青,他也同意了;要帮着那知青返城、要帮着郑承业竖起来、要给她收拾烂摊子......就这还不包括冯倩文背地里,打着他的名头做的那些事!
冯震山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是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爬上来的,脚底下有多少燎泡,手上有所多少伤痕,冯倩文不是不知道,但她却可以假装不知道......
冯震山觉得他把妹妹养到这么大,还不如养只白眼狼。
养白眼狼,充其量不过是被咬一口,可是养冯倩文呢,咬了多少口,他自己都数不清了,她还要让他妻离子散!!!
冯倩文抱着冯震山的腿,死不撒手,嘴里“呜呜咽咽”地哭着,
“不是的......我当时真的不知道......”
“我后来去找过他们的,可是他们搬家了啊!!搬家了,我上哪儿去找......”
冯震山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维持最后的冷静,语气笃定。
“所以,你跟我要的人手、要的钱,从没有用在找他们母子身上。”
冯倩文的哭声停顿了一瞬,又哭着喊了起来。
“我找了的......后来又找了......每年都有找......”
可惜,冯震山再也不会相信她了,刚刚那一瞬间的停顿,已经出卖了她自己。
冯震山蹲下身来,最后一次认真打量冯倩文,这个女人,如果把她和他妹妹的身份剥离开,她的谎言简直幼稚可笑,跟本就瞒不住她。
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把冯倩文抱着他的手,剥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