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傍晚,萧尧因在重华殿宴请白戎使节,因此未曾来后宫。白戎的内乱已平息,但国力大衰,新继位的汗王向大梁称臣,约定世代结为友好,萧尧也很高兴,中原多年饱经战乱,也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
我只在含烟阁里与度娘百无聊赖地玩着六博之戏。六博时,两人相对,每人六子,局分十二道,两头当中名为“水”,置“鱼”两枚。博时先掷采,再移棋,攻守进退,互相胁迫,棋行到处,则入水吃鱼,每吃一鱼得二筹,以得筹多者为胜。
我记挂着萧尧,心不在焉,已经被度娘赢了几局,当我再次目光游移地飘向窗外时,度娘把棋子一掷,笑道:“奴婢原先只知输棋空易赢棋难,今儿郡主终于叫我见识到了,原来这输棋也是极难的,奴婢把棋子都把送到郡主跟前,郡主还只茫然无知。”
我低眉观棋,也笑了,我是身在花果山,心随取经人,难怪度娘埋怨我。我重整旗鼓,准备翻盘,这时吴悠悠在几个宫娥的簇拥下,气宇轩昂地进来了。
吴悠悠又把那套可与日月争辉的凤凰开会套在了身上,只是如今伊再不作长期卧病之状,而是满面红光激情四溢,跟捧回了奥斯卡小金人一样雄纠纠气昂昂。
我正坠入五里云雾里潜心思索,伊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只见站在伊身后的青花,一脸的凄风苦雨状,使我顿感凶多吉少。
果然不出所料,在面无表情不置可否的看着我行完礼后,伊稳如泰山般的坐下,也接过度娘捧上来的茶,就这么波平如镜的坐着,铁青的脸快跟伊的胸脯子一样的一马平川了。
我只得投石问路兼打破僵局,笑道:“皇后娘娘贵步临贱地,不知有何吩咐?”
吴悠悠有脸上因为涂了太多的脂粉,活像一个制作不太合格的面人,即使在这样的苍白之下,伊还是华丽丽地凶相毕现了,冷冷道:“皇上即刻便来,等皇上来了再说!”
果然,伊话音甫落,只见八个内官抬着金顶鹅黄绣龙辇,撑着九龙明黄曲柄盖,一路迤俪而来。吴悠悠立时欣喜不已,像看见阿拉丁神灯一样看着萧尧,仿佛擦上三下,便会心愿得偿。
我有一刹那的怔忡,暗思,既然吴悠悠请来皇帝打算向我兴师问罪,自然是帝后同来更加气势如虹了,怎么反而倒是前后脚到的呢?难道伊就这样火烧眉毛,连皇上也不肯等么?
细细一想却又明白了,定是萧尧勉为其难却又不得不作为一场家庭纠纷的观战者,才命吴悠悠先到的。拥有后宫佳丽的皇帝,有时也是颇为无奈,因为背后的女人出于功利私心系了多少个活扣死扣,最终都得由他来充当解铃人的角色。
萧尧负手,长身玉立,只是沉默地打量着他面前的两个女人,一脸得色的吴悠悠和一脸茫然的我。
萧尧漠然地看了伊一眼,不耐烦地说:“你不是有话说吗?快说吧!”
伊的脸由皮粉而朱红而淡黑,但只一瞬间,伊整个人就变得炯炯有神,指着我以受害人家属的口气,声嘶力竭地控诉道:“臣妾身为六宫之主,不能整肃纲纪,是臣妾失职,淑妃她……她……行止不端,秽乱宫廷!”
这样一顶硕大的帽子扣将下来,我几乎当场被雷倒了,清醒之后忍俊不禁,忍俊不禁之后却是莫名的恐惧,纵观历史长河,天上掉馅饼的事几乎没有,天下掉铁饼的事可是屡见不鲜。吴悠悠今日是有备而来,背地里一定作了充分的调查取证工作——包括伪证。我若是疏乎大意,说不定今日这置我于死地的机会,还真的垂青了伊这有准备的头脑。
我泰然自若地向萧尧行下大礼去,四平八稳地辩道:“皇后娘娘给臣妾扣上的这桩大罪,臣妾委实不敢担承,臣妾一向严守宫规,恪守妇道,一片心意只对皇上……”
伊把我的一番即兴辩词扼杀在摇蓝里,挂着扭曲的媚态,狞笑道:“你私自出宫彻夜不归,叫严守宫规?你与成王暗通款曲,叫恪守妇道?你的一片心意,只怕早就移到成王身上去了吧?”
我竦然一惊,顿感芒刺在背,萧尧本已因为萧贤的事对我生了猜疑,如今吴悠悠这副烂药岂不正下在伤口溃烂处,弄不好还要祸及萧贤,我告诫自己,千万要忍住,无论如何,不能为萧贤说一句话,求一句情,否则便是置他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