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的心情明显好一些了,但是她却没有急着离开宋宅。
吴阿姨做饭去了,宋敏齐说白若难得回来一趟,就一起吃个饭,白若应下,靠在沙发上玩手机。宋敏齐也在用手机玩游戏,两人偶有三言两语的交流。
“白若。”他突然连名带姓叫了一声。
“嗯?”白若从手机中抬起头,“怎么了敏齐?”
宋敏齐故作轻松:“我问你个事儿啊,你就当我随口一问,不想说也没关系。”
“什么?看把你紧张的。”白若轻笑。
她笑起来很好看。
浅浅的梨涡,微扬的唇角,勾勒出宋敏齐一整个青春记忆的模样。
“我问你,要是当年,我没邀请你到我家,你没有重新遇上我的父亲,你还会不会——”宋敏齐话说到一半,没有办法继续说了,因为白若已经蹙紧了眉头。
“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如果。”不过须臾,白若便舒展了眉头,“敏齐,很多事情都是命中注定,因果循环罢了,你我,都只是推动命运进程的棋子——影响不了什么的,别执着那些如果的事了。”
注定要重逢的人,哪怕是千万分之一的可能,命运都会令其发生。
白若已经坦然接受。
宋敏齐撇了下嘴巴,有些说不出口的无声委屈,但是很快又骂骂咧咧起来。
“老子真羡慕你,白若。”
“嗯?羡慕我什么?”白若彻底放下了手机。
“没什么,就是羡慕。”宋敏齐慢吞吞,“你身上有一种,让人天然想要靠近的柔和感。”
说完,他可能自己也觉得别扭,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连约好的晚饭也没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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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淮安再见到白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之后了,白若怀孕五个月,肚子已经超级明显。
乔淮安瞪着她的肚子不可置信:“你你你这——”
我到底!是为什么!要来!发现!这个大秘密!
“你竟然怀孕了?”乔淮安整整盯着白若看了一分多钟,才能开口发出声音。
“这就是你不接受我哥的求婚,还要跟他划清界限的理由?”清酒吧内,乔淮安无比激动,“你怀了别的野男人的孩子?”
他声音这么大,引得别桌的客人们频频侧目,朝两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胡说什么呢。”白若瞪他一眼,坐下来,“什么野男人不野男人的。”
乔淮安心都要哭碎:这我可怎么跟我哥交代!
“孩子是你哥的。”白若直截了当地说。
啥?
乔淮安心情跟坐过山车似的,以为自己幻听了:“白小姐,你刚才没说话吧?”
他好像听到了她说孩子是那谁谁谁的。
白若重复一遍:“你没听错,孩子是你哥的,双胞胎。”
她接着道:“你不是告诉我你哥想一年抱俩吗,我找了个大师求的符水,还挺灵。”
乔淮安“啊”了一声,已经说不出话了。
但他还记得问:“那我哥知道吗?”
果然白若摇头,很苦恼的样子。
乔淮安看一眼她的肚子:“是上次你俩一起去美国?那你这肚子得有五六个月大了吧。”
白若点点头:“上次在旧金山,发生了一些事情,对我打击很大。我回来之后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你哥他……可能有些介意。”
乔淮安重重点头:“不是可能,是非常介意,你拒绝他求婚的这个事情。“
他讪讪地说:“这几个月我在他面前,提都不敢提你的名字,甚至遇到白这个字,他都要大发雷霆,搞得公司气压很低,高层们全都战战兢兢。”
白若微垂着眼眸,也没说话。
乔淮安接着道:“不过现在我理解他了。”
毕竟,心上人怀了自己的孩子,却不让孩子认自己这个爹,换谁谁暴走,说不定气疯了还要打人。
乔淮安心想:难怪老子有一天在我哥办公桌上看到一本孕期保养守则。
白若却道:“他不知道我怀孕的事情。”
啥?
乔淮安懵了:“这你都能瞒?还真能瞒得住?”
白若难得露出了尴尬的神色,摸了摸肚子:我也不知道是瞒住了还是没瞒住,但当我表示我想自己一个人静静的时候,他后来就没再来找过我了,可能也是生气。”
确实是没有找过,偶尔万世琨倒是会给她打电话,但是白若基本上不敢接,因此她是默认万世琨不知晓她怀孕了的。可要是说不知道吧,这几个月她时常深夜回家,都会发现保安亭有人送东西来寄放,无非都是些孕妇吃的穿的之类,营养品或者是一些细细写明的孕期注意事项。
“哎不是,我就真是搞不懂了,你这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乔淮安觉得自己都要疯了。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过去的一些事情。”
乔淮安心想:需要你有什么解释,你现在怀孕了,需要跟孩子的父亲一起,这就是解释,哪儿来那么多弯弯绕绕?
“你哥他,以为我跟别人两情相悦。”白若说。
乔淮安胡乱奔腾的思维顿住:“啊?”
白若苦笑了一下:“但这个人已经死了,你哥心有不甘却又无力改变,他就想要认命,可事情不是这样的。”
乔淮安似乎已经知道白若说的“这个人”是谁了,从她说“已经死了”这四个字开始。
他忍不住问:“那难道真的一点都没有喜欢吗,如果一个人照看你这么多年?”
“我哥会有些介意很正常吧,但是日子是留给活人的。”乔淮安说,“你跟我哥都是太钻牛角尖了。”
局外人的角度,怎么都看不懂局内人的纠缠。
白若垂着眼睛,沉默了很久才重新抬眸,乔淮安注意到,她还没开口眼眶都已经开始红了。
她终于开口:“我跟宋先生,只是产生了一场延续很多年的误会,对于这样的误会,我心中有愧,我会用余生尽我全力去弥补,照顾他的家人,归还他的财产,替他看管好公司。但是对你哥,我希望亲自照顾他下半生,任何一个女人代替我做这件事情,我都会嫉妒,会发疯,你明白吗。”
乔淮安震惊,这些话竟然是从白若口中说出来的,他不太敢相信的样子。
白若稍微笑了一下:“抱歉,我是不是太偏执了,有点不体面。”
乔淮安咽了口口水,掩饰住自己的诧异:“没,是我失礼了。”
“为什么?”乔淮安问。
他心想:平常也没见你对我哥有多好。
“可能是我白活了这么多年,竟然从来不知道,怎么对一个人好。”白若慢吞吞道,“我的幼年时期,随着父母忙于生计,青春时期顾着跟抵抗命运,目不暇接。等到有了第一场婚姻,我又开始忙着挣脱牢笼……总之,我这么多年,从没向往过一点好,全是想着逃离,和破坏,甚至试图拉扯着人跟我一起搞破坏。”
“挺糟糕的,对吧。”白若笑得比哭还难看。
乔淮安问道:“为什么偏偏是我哥?这么多年。”
“可能是相同背景条件的人,让我觉得更好掌控,更有安全感吧。”白若说,“我对你哥知根知底,我们小时候一起长大,是共同的生长环境,可以有很多话聊——我不喜欢自己把握不了的东西,人或者物都这样。”
“我经历过心理很黑暗的很多年。在那些年里,我一点点从他身上汲取光源,以为他是个源源不断的发光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白若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但是后来我发现,他才不是光源,他只是将他仅有的那一点点光,点滴不剩地捧给了我,还小心翼翼护着它多年不熄。”
乔淮安心中颇有感触。
因为万世琨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大约是在几个月前的时候,万世琨说起要跟白若一起去美国,其实那时候他隐隐有些直觉知晓会发生变故,但他还是义无反顾任白若去了,乔淮安还笑话他舔狗成习惯了都,问他:图什么,这么多年,小心翼翼讨好一个人不累吗,
那人只是十分吊儿郎当地笑了一下,整整抽完了一根烟,才缓缓道:
【在我那些一眼望不到头又漫无边际的日子里,她是唯一的光源。】
乔淮安从前压根不明白,万世琨跟白若,这样两个不管从性格还是行事风格,都彻底搭不上边的人,怎么可能会有着持续这么多年的交集?而且这种交集,和对彼此的笃定,甚至不会因为他们在一起或者分手而改变。
但现在他有一点点懂了。
或许是两个同样孤寂的灵魂,在某一个特殊的时间点擦碰了,产生出火花,让彼此都有了活下去的光亮,和勇气。
***
白若决定去意大利生孩子。
她临走的前一天,才跟宋敏齐说了这个事情,结果宋敏齐因为刚被外派出去签一个合同,不能回来送她,足足在电话里破口大骂了她一个钟头,问她为什么又要发疯。
白若耐心地听完他骂人的话,在电话里的声音很温柔:“阿忍在那边读博,他也想看着自己的小外甥出生呀,毕竟是我唯一的血亲。”
宋敏齐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又啰里八嗦叮嘱了她好多话,还让她一定要每天打电话报平安,白若全都乖乖应下。
前来送机的乔淮安有些不是滋味,酸溜溜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怀的是他的孩子呢,这二少爷也太不像话了。”
白若收好电话,无奈地笑了笑:“敏齐一直都这样,急性子,改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