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事情都是过犹不及。
这个道理宋致诚以前很明白,也一直能够收放自如,可是在白若的身上,他到底还是疏忽了一些,有些放纵过头了。
经历了高一的校园霸凌事件之后,白若的形象在宋致诚的心里,大约就跟十分难将养的蝴蝶兰划分为了同一等级,他觉得她禁不起任何一点的风吹雨打,也不想她再遇到些惊心动魄的事情,于是一切生活学习都给她尽可能安排得十分妥帖周到。
宋致诚到底工作忙,一个月当中三分之二的时间都不在本地,偶尔回来也都只是来看一眼白若,并没有久留,但因为有了前车之鉴,宋致诚担心白若再遭受校园暴力,他这回安排得够仔细了:学校的校长,主任,再到白若的班主任,老师,甚至是白若班上某一些学生的家长,他都还专门“私聊”过,大意无非就是我们家小孩胆子小,轻易受不得惊吓,请大家多担待,没事别轻易招惹她。
高一霸凌事件之后,白若有了专门的司机接送她上下学,她也时不时会在课间接到宋致诚的电话,叫她发两张随身照什么的,大约是要确定她并没有跟人打架,也没有伤痕累累。
可是白若已经17岁了,在这个年纪,很多东西都很微妙,来得猝不及防,比如说虚荣心,比如说好胜攀比心……学校针对白若的声音彻底安宁了下来,人前人后没人再多说她半句不是,就连老师对她也都是极尽呵护,私下常开小灶。
久而久之,白若成绩火箭般上升的同时,脾气也慢慢见长。
当你生活和学习的两个世界的人全都围绕着你转的时候,人就很容易膨胀,至少白若就是这样。日子一天天的过,她的眼神,姿态,讲话的方式,都逐渐褪去了从前的怯懦与隐忍,变得明艳而张扬,像是春日里的朝阳,照得人温暖,却又有点刺目的微酸。
她虽不跋扈,但已经足够吸引人眼球,很多隔壁校的男生追求白若,但她似乎真的是遵守了跟某个朋友的约定似的,一心学习绝不早恋,锻炼出了一手的拒绝人表白的本领。
据接送白若上学的司机老陈的观察,白若平均每天要收到情书七八封,要被堵路表白好几回,她倒是没觉得这是多大的困扰,可能经历过彻底的校园霸凌之后,这些“来自异性的善意表达”对白若而言,都不算什么事儿了吧。
高二下学期,学习压力渐渐大了起来,白若每天回到星月湾,都要加班加点的复习预习,基本每次月考都保持在年级前三,周末除了练琴之外,她的时间都被学习占据。
白若接到宋致诚电话的时候,正在做数学模拟试卷。
“若若,在忙吗?”
“嗯,写作业。”白若如是说。
“这样啊,那待会耽误你一点时间。”宋致诚语带打扰地说,“我有份文件落在书房的侧桌上了,你帮我看一下在不在,黄皮纸袋封好的,待会有人过来拿,你替我放到楼下保安亭。”
“哦。”
白若握着手机去书房,确实看到了他口中的袋子,说了声找到了。
“嗯,谢谢若若。”男人语气带着笑,“最近学习怎么样?听说你期中考得了第一名。”
“就还行。”白若还有些不好意思,“凑巧了吧,都是些做过的题。”
“我就说过若若聪明。”
男人好心情夸奖了两句,又问了几句她的生活琐事,这才挂断电话。
万世琨开着车七弯八拐,颇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宋致诚口中的星月湾别墅,他抵达保安亭,说明了来意之后,保安拿起电话似乎在跟屋内的人沟通,抱歉地对他说请多稍等一下,小朋友在写作业。
保安口中的小朋友,万世琨以为是七八岁的小学生之流,想着可能是老板的孩子或者什么,但他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跟白若重逢。
等了大约十几分钟吧,别墅侧门打开,跑出一道纤细的身影。
小姑娘黑发长裙,浑身笼罩在阳光下,肌肤白得发光,抱着文件袋小跑着冲向保安亭,还连声跟保安抱怨,说这太阳也太晒了,这都快入秋了。
“喏,都在这里。”白若将文件袋规规矩矩交给保安,并没有注意到保安亭的侧方多了一个年轻男人。
但万世琨却一眼就认出了白若。
说是他眼尖也好,说他记性好也罢,他早已经忘记了在渔村的很多事情,却唯独还记得白若,甚至记忆尤深。
万世琨从渔村搬走的时候,白若还是个彻彻底底的小孩,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女大十八变的魔咒之下,她骨骼长开,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明眸皓齿,肌肤雪白,是个能瞬间吸引人眼球的小美女了。
“阿若?”
万世琨十分确定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白若听见声音,猛地侧回首看向他,在彻底看清楚这个年轻男人的轮廓之后,她眉头骤然一拧,微张着嘴巴,画面就这样定在了她极为惊愕的一刻。
电光火石之间,白若想起来自己曾经许过的愿望。
她说,我特别特别想再见到一个人,哪怕只见一面也可以。
然后她现在又彻底体会到了,原来梦想成真的感觉也并不惊喜,也没有开心,有的只是想起一些再也回不去的童年记忆而已。
白若一下子咬紧了下唇,红着眼睛转身就朝着屋里跑。
保安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这姑娘今天又是哪里不顺心了,但横竖也是知晓白若的脾性,不得多问她,保安将文件袋递给万世琨:“这是你要的——”
“等一下。”
万世琨将文件袋丢在保安亭,他压根不记得自己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了,只是眼看着白若就要消失在眼前,他迈开腿速度极快地追了上去,在白若即将关门进屋的最后一刹那,他伸出手肘抵住了门,将她堵在门口,红着眼睛叫她名字。
“阿若。”
白若心脏狂跳,从来没有这么激烈的心跳过,又像是生气又像是别的什么,她咬牙挤出一句话:“你快放手,待会门压着你活该。”
万世琨说:”阿若,你让我进去好不好,我们这么久没见面了,我有话跟你说。”
“我不认得你。”
白若使出吃奶的力气,哐當将门给关上,咚咚跑到二楼去,从窗户冲着他吼:“我不认得你,你这种出尔反尔的坏蛋。”
说好去读书周末就回来的,可一直到她离开渔村,他都没有再回来过一次。
她吼完就冲进了屋子里,传来打砸东西的声音,一个被洗得泛白的小熊娃娃从天而降,砸在万世琨的肩膀上,伴随着白若骂人的声音:“你滚!带着你的东西,你赶紧滚!”
万世琨抬手欲敲门,可是好巧不巧,王特助这时候来了电话,问资料拿到没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怎么耽误这么久。
这是万世琨首次对自己直系上司不耐烦,敷衍道:“等会,遇上了车祸,封路了。”
很快挂了电话。
王勤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无语,心想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跟吃了炸-药似的,他回头对宋致诚如是道:“听vi说是路遇车祸,可能需要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