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好望着宣传栏玻璃后面,厚刘海,穿着校服,背微躬,眼中黯淡无光的自己,那是专属于她十七岁的样子,平庸,黯然。三年里唯一的攥着的希望,就是通过考试和分数出人头地。
而今回看,那些埋头试卷和书本的岁月好像瞬间变得云淡风轻,真正割舍不掉,让她揪心的,是三年里意外的插曲,像寒夜中濒临冻死的人借到了一根火柴,点燃续命的火堆。
对于她而言,那样的生活也能熬过,只是,今后回忆,难免觉得平淡无奇。
但现在,因为身侧的人,那段时光多了几分浓墨重彩的味道。
“许箴言,我不后悔那时候喜欢上你。”
她望着照片,对十七岁青涩的自己,笑了。
像是在说:你看,现在的我是不是你想要的样子?
她转身离开宣传栏时,对站在原地不动的许箴言补充了一句。
“但我后悔四年前莽撞地跟你结婚。”
婚姻是两个家庭的结合,有些东西,无论她过去还是现在有多努力,都改变不了。
悲剧已经造成,她不想回头。
许箴言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握紧,玻璃反光映照她的离开的身影。对于她的答案,他无言。阳光透过香樟的枝叶照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落下一圈好看的阴影。
最后,他像是释然地叹口气,轻声叫住她,随她一起,走进阳光里。
***
从h市回c城,他们还是经过了b市。
清明扫墓,他肯定要回去看爷爷,问程安好的意见,他能不能带眠眠去祭拜。
爷爷生前对她不薄,临死前她也没能见他一眼,一直心怀愧疚。眠眠虽然跟她姓,但也是许家的嫡孙,她没有反对。
车开到许家别墅门口,许默和乔芝月早早在门口等候。
程安好不打算进去,许箴言也不勉强。他爸他妈太心急,他只好把孩子先送到家里,然后送她去酒店。
再看到乔芝月时,程安好差点没认出来。
最近几天是高温,她穿着佛寺里僧人才会穿的鹅黄的褂子,额头被捂出细密的汗珠,胸前挂着一大串檀木佛珠。从前保养得当的脸不复白皙,蜡黄干枯,眼神看人时刻有种战战兢兢的感觉。
眠眠下车的一瞬间,她身边站着一个三十多岁,长相身材都不错的保姆,乔芝月下意识扯扯她手臂。
“小黎,明天陪我去寺里还愿。”
“你看,我那天在佛祖面前许的愿望实现了,我把孙子盼回来了。”
乔芝月边说,双手合一,闭上眼,嘴里细声念念有词,所有人站在太阳底下,看这幅场景莫名有些发怵。
许箴言牵着眠眠,在他耳边介绍眼前的人是谁,眠眠很配合地叫了声“爷爷”,“奶奶”。
乔芝月把掌心的佛珠盘在手腕,手颤颤巍巍地,摸了摸眠眠的头顶,嘴里直说“好。”
许箴言注意她脸色的不对劲,还有一直发抖的手,叹了口气。
“妈,你信佛拜佛我不觉得有什么,别魔怔了。”
“你昨晚是不是又跪着念佛经念到深夜?”
乔芝月一愣,嘴角尴尬地笑了笑,眼神却是湿濡的。
她现在被喜悦冲昏头脑,一个劲儿地说好。
程安好待在车里,没有下去,乔芝月小心地走到车门边上,垂着眼,细声问道:“小程,不去家里坐坐吗?”
程安好摇头,没有说话。
她神情僵了一瞬,有些不知所措,表情仓皇地杵在那,最后是许默叫她,她才进去。
程安好看她离去的背影,眼神渐渐复杂。
过了一个下午,程安好来接眠眠。眠眠进许家时身无分文,一出来,身上换了一套高档的运动套装,他属龙,脖子上戴了个小龙的纯金吊坠,手里费劲地抱着一大盒积木,还有小黎跟着他身后,手上提着大包小包。
眠眠看她的眼神带着茫然,显然,他也迷惑自己该不该要这些东西。
程安好眉眼不明觉厉,又带着几分无奈。
“眠眠,不能随便要别人这么多东西。”
眠眠听话地把积木放在地上,长睫毛垂着,小眼神颇为恋恋不舍,然后乖乖地想把脖子上的吊坠取下来。
许默刚想制止,被乔芝月抢先了。
她赶紧拉住眠眠的手,带着怜惜和宠爱,看向程安好时,干涩的唇动了动,眼里透着卑微的乞求。
“孩子难得来一趟,这是我们爷爷奶奶的心意,你别拒绝。”
“当年是我做不对,你心里对我有芥蒂是应该的。”
“孩子是无辜的,没必要扯进我们大人的恩怨里来。”
乔芝月看她时带着歉意,还想说什么,迫于情面,终究隐于叹息声中。
许箴言始终站在一边,不干涉她的想法。
程安好最终还是妥协了,把眠眠最喜欢的积木重新递给他。
“道谢了吗?”
眠眠抱着积木爱不释手,眼睛亮亮的,一股脑点头。
“谢谢爷爷奶奶!”
***
上了车,许箴言直接送他们去机场,他还要留在b市几天,处理公司合作的事。
从他上车起,程安好的眼神始终盯着车窗外。
“你在看什么?”他不解。
程安好收回眼神,垂眸思忖片刻,还是忍不住道出她心里不太好的猜想。
“小黎,一直在你家干活吗?”
他摇头。
“前几年才来,是我妈的远房表妹,她一直很喜欢她。”
程安好叹气。
“虽然只是猜测,但我觉得那个小黎跟你爸的关系不一般,你该多注意。”
她无心管他家的家事,但确实,让她装作没看见也不可能。
不论是送眠眠过来还是接眠眠走,小黎始终跟在许氏夫妇身后。她细心地看到,乔芝月走路快,总是急急忙忙走在前面,而小黎和许默不急不慢在后面跟着,两人挨得近,一路有说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