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珠硬着头皮接过卷子,低声地应了,但对心思敏锐的邵恒生出了警惕。
这人不好糊弄。
“二姐……”张小茉一直站在门口,看到张晓珠跟程英出来,想拦住她们两个说话,没料到张晓珠压根没走到她跟前,就换了个方向绕着走,张小茉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能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抿紧了嘴唇。
“那个人叫你二姐,你俩啥关系啊?”程英好奇地问。
“没啥关系,不用在意。”张晓珠懒得提。
她不是看不出来张小茉想修补两人关系的意思,但在某些时候,张晓珠承认自己小心眼到极致,她不会主动挑事儿,但被她排除在可结交红线外的人,她真是一眼都懒得分给他们,躲得远远儿的,谁也别想挨着她。
夜大的课散的很迟,张晓珠到家的时候,院子里漆黑一片,只有他们家的厨房里透出一丝昏黄光线,见到她回来,张为光立马放下手头的书,给她烧了热水洗脸,没等她开口,就蹑手蹑脚地回房间,生怕打扰了睡着的袁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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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亮,袁冬梅就起床了,她根本睡不着,但怕家里人担心,一直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后半夜稍微眯了一两个钟头就又醒了。
多年的田间劳作,外加长期打压,在袁冬梅的心里,其实藏着沉甸甸的不安和不自信,但她不敢告诉家里任何人,怕他们为她担心,也怕自己越说越慌张,只能趁着其他人睡觉,穿得严严实实在院子里吹寒风,想借此平复躁动的心。
她想了很久,直到张晓珠端着水盆出来打水洗漱,脑袋还是一团浆糊。
“你在担心什么?”张晓珠一边漱口一边含糊地问。
“万一我没做好,选不上怎么办?我都好多年没碰过缝纫机了,手肯定生了,县城又不比乡下还能挣工分,要是找不着工作肯定——”
“妈,你冷静一下。”张晓珠好笑地说,“你知道缝纫机一台要多少钱吗?”
袁冬梅绞尽脑汁地想,“得要一二百吧?”
“你想啊,这么贵,还没地儿买,城里人家家户户都能有吗?”
“不能吧。”
“你以前跟着阿婆学过缝纫机,就已经甩掉不知道多少人了,就算上百个人参加比赛,会用缝纫机的两只手数的过来,你只要跟这几个人去竞争,想想有没觉得轻松不少?”家里没镜子,张晓珠梳头编辫子全凭经验,嘴巴不得闲地宽慰着袁冬梅。
被她这么一说,袁冬梅心头压着的巨石瞬间轻了,眼里也多了几分自信。
“你是被阿婆夸着长大的,阿婆以前是绣娘,在大布庄里干了半辈子,啥漂亮衣服没做过,难不成还能差过普通人?就算是普通人教出来的好学生,跟好老师教出来的好学生,也有差距嘛。放轻松点,怎么顺怎么来,就算没当上个一二名,发挥得好不是都可能进厂嘛,你就发挥全部实力给城里人瞧瞧你乡下来的也不输给他们咧。”
张晓珠随口宽慰的几句话,就让冥思苦想担忧了一晚上外加一早上的袁冬梅瞬间释然。
她觉得这话说的对,只要做得好就会被看上,是她钻了牛角尖,非担心拿不了第一名。
想开了以后,袁冬梅整个人轻松起来,说说笑笑的吃完早饭,张顺诚抱着张小玉,跟她一起去了纺织厂,说有家人陪着,心里头踏实。
大清晨的纺织厂门口挤了一堆人,吵吵嚷嚷全是要参加比赛的,有不少没来得及报名,听说了这件事,还想着赶过来能现场报,但纺织厂里说什么也不让,就在外头大声地吵起来。
九成九是女人,张顺诚一个大男人又抱着孩子站在边上,就显得特别瞩目。
“陪媳妇来的吧?”
张顺诚点头称是。
“哎哟,几百人里看不到俩男的咧,你还挺疼媳妇儿。”说话的是个大妈,明显不是来报名而是凑热闹的,没想到纺织厂不让进,只能站在门口跟人闲聊。
“闲得很,就陪着出来逛逛。”张顺诚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心里头觉得沉重。
袁冬梅的手艺他是很清楚的,就算拔不了头筹,也肯定是优秀的,等她上了纺织厂,家里头就剩下他一个吃白饭、没事干的大闲人,哪怕一时半会的没人介意,时间长了肯定讨人嫌,更不要说张顺诚自个儿打从心里就介意的不得了。
只恨他没本事没关系没文化!
离开了白沙村,张顺诚对自己的无能有了更深刻的认知,他就是有力气也没出使,只能把想法都压在心里头暗暗着急。
缝纫机在厂房内,外头的人除了等还是等,差不多到中午的时候,才有第一批人走出来,脸上浓重的沮丧难以掩饰,一看就知道淘汰出局。
“搞什么嘛,居然非得用缝纫机。我又没用过,上去两眼一抓瞎做个屁啦,不成的不成的,浪费我时间!”
“哎哟气死我了,上去就给个板子叫我做衣服,还死命要快快快,好险没把我手指给钉了。”
“还比啥比啊,百来个人里就那么十好几个用过缝纫机,早说不就完事儿了,让她们去比呗,我凑个啥热闹。还比啥第二轮,时间都省了。”
出来的人一通抱怨,张顺诚默不作声地在边上听,心里稍稍放松了些,抱着张小玉逗:“想不想下馆子,吃好吃的?”
“想!”张小玉可响亮地喊起来。
“等你妈成了,咱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