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免引起其他工人的注意,张晓珠被迫放满了脚步,被刘桂芳追上来死死拽住了胳膊,生怕她跑走一样,“我在门口等了你两个多钟头,就想着你快出来了,一个月没见着,看着都不像以前瘦猴儿样了,好看不少咧。”
张晓珠不想搭话,只快步往前走。
“我也不想来厂里找你,谁叫奶不晓得你新家在哪。你们搬到县里这一个多月,村里头老说起你们咧,还问我咋不来县里看看你们,我也觉得说得对,抽空就来了。你不会嫌弃阿奶烦吧?”刘桂芳一人碎碎念叨着,根本没想听到什么回答,谁知道张晓珠语出惊人——
“当然会。”
“……你、你说的是啥话?我可是你奶!”刘桂芳在家里受了一肚子气,没想到刚见着张晓珠又被她拿话呛着,气的脸色发青地说,“就算你当了工人,吃上了国家饭,也还是我刘桂芳的孙女儿,是我老张家的人!你还想翻天去不成?”
张晓珠厌烦的不行,用力甩开胳膊,“是,你是我奶,但当初把我们赶出家门,说要断绝关系,不让回去过年的是谁?是你吧?怎么现在家里待不下去了,又跑来县里腆着脸来找?你也一把年纪了,别没活成宝倒活成了老不羞了!”
刘桂芳猝不及防挨了骂,愣了一小会,生怕追丢了张晓珠,憋着火气一路追在后头小跑,她年纪不小,但身子骨还算是硬朗,跑了十来分钟,气喘吁吁但仍是跟到了家门口。
推开院门,就看到蹲在水龙头边上洗菜的张顺诚,她激动极了,高呼了一声名字,张顺诚刚抱着水盆站起身,闻言手一松,盆子掉在了地上,水花溅了一脚。
“妈,你、你咋来了?也不通知一声,我好去接你啊!”自从祭灶以后,母子俩就再也没见过了,这还是张顺诚长到三十八岁,头一回分别如此长的时间,说不想那肯定是假的,但没找着挣钱的活儿,他没脸回白沙村给人家看笑话。
“不孝子,我不来你也不回去看看我!要不是我跑到糖厂外头蹲了一下午,连你们住在哪儿都不知道,还咋通知你一声!你在县里过着好日子,就把我这老婆子丢在穷地方受苦,我生你们这一个个的有啥用啊……”刘桂芳又气又苦,说着就哇哇大哭起来。
眼看着同一院子里的邻居都要出来看热闹了,张顺诚才连拉带拽的把刘桂芳给弄进了大屋,紧紧关上了门,“家里出了啥事儿了?”
张晓珠听得脑仁突突地跳。
老不羞,又来霍霍他们家!
“我当初咋就看上刘红这个搅家精了,她这是要逼死我啊!你一走,她就撬了我的门锁,想来偷我的钱,要不是我成天随身带着钱,早被她给偷了!”刘桂芳颤巍巍地从裤腰带里拉出一个小布袋,里头装着攒了好些年的家当,恨恨地说,“只要我活着一天,这钱我就绝不会给她!”
张顺诚又问了个关心很久的事,“那王家的婚事呢?”
一提到王全友,刘桂芳又大哭起来,下了狠劲捶打着胸口,砸出哐哐的声音,张顺诚吓得去抓她的拳头,生怕把人给砸坏了,“有啥事情慢慢说,咱别这样。”
“五十块的彩礼钱啊,十斤的洗白面,全还回去了。姓王的黑心肝还找了好些人,一上门就打就砸,把家里弄得一团乱糟,要不是你二伯带着人赶过来劝,咱们家就要给毁了……”刘桂芳脸上挂着眼泪鼻涕,咬牙切齿地说。
就是因为王全友带人来打砸闹,才把刘红给逼疯了,变着法的要从她这偷抢钱去,说要修补房子,好端端的房子有啥好修补的,不就是个要钱的理由?刘桂芳又不是真傻子。
“那茵茵呢?”
“死丫头早跑了,都不知道跑去哪了,也是个没心肝的东西,跑之前还把我大骂了一顿,我生她养她没功也有劳啊,怎么招她了要那么骂我?”
张为光连眼角余光都不想刮给刘桂芳,手心紧紧攥着笔,用力的指节都泛出青白色,但他终于忍无可忍了,拍桌而起,隐忍着声音低吼:“你能不能别来我家了,这里不欢迎你!”要不是张顺诚就站在他边上,他能再说一筐难听的话!
打从离开白沙村,张为光的心里就再也没有奶奶了,就全当她入了土,不想也就不气了。
但她偏要跑到家里又哭又闹,惹得全家人心情烦躁,还让同院邻居看笑话,张为光恨死她了,就凭她从小欺压一家,别说一句狠话,哪怕是动手也绝不在话下!
“别说了。”袁冬梅拍了拍张为光的肩膀,“里头憋得慌,出去透透气。”
张为光摔下笔,毫不顾忌撞了刘桂芳肩膀一下,推开门往外跑出去。
“小光年轻脾气急了些,你别跟他计较。”张顺诚无奈地说,“那你接下来有啥打算?要不要我回去帮你说说二哥二嫂,让他们收敛点?”
“我想搁你这住段——”
“不行!”
“不成!”
张晓珠和袁冬梅异口同声地说。
“房子是我托关系找的,钱是我付的,我说不行就不行。”张晓珠斩钉截铁地说,“一共就两间屋,要睡我们一家五口人,没地儿给你住。”
“那我就打铺盖睡地板。”
“妈,你这……”张顺诚才说半句,就被刘桂芳打断了。
“我知道你们刚搬到县里手头紧,这给你们,都给你们,只要有口饭吃,有个地方挡风遮雨的就可以了。”她把小布袋拽下来,塞在张顺诚手里,“这里有一百二十一块钱,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你快收起来!”
“我不收。”张顺诚反手塞回去。
这是一家人辛苦了好几年存下来的钱,不只属于他一人。
“连你也跟他们一个样,那我老婆子死在路上好了。反正也没人管!”刘桂芳哭着往外走,还没出门就被拽回去。
“天也暗了,今晚先在这凑合一晚,明天再走。”袁冬梅气的脸色发青,强忍着说。
张晓珠走到院里深吸了一口气,张为光蹲在花圃边上,恨恨揪着杂草问:“她是赖上咱爹好说话了吗?回回呼来喝去,把我们当成啥了?我不要跟她住一起,不然咱们费劲吧啦搬到县里是为个啥?”
“咱爹好说话不要紧,只要我们不好说话就成。”张晓珠冷笑道。
“姐,这算现世报吗?她以前对我们那样,现在遭到报应了吧?”张为光痛快地问。
“是报应,不然全家十几口,连个帮她说话的人都没有。小光你要看好了,人不能活成那样,跟条丧家之犬有什么两样,求着哭着叫人收留,连个落脚地方都没有。”张晓珠拉着张为光起身,“走,咱们回去吃饭,没理由为这种人饿着自己的肚子。”
两人走进屋时,刘桂芳已经止住哭了,坐在桌边和张顺诚说话,“你们这屋真不错,小是小了点,但也挺像样。县里不比咱们那儿,你俩现在有活儿做不?别都指望着闺女挣钱养家,东西可老贵了,不禁花。”
“冬梅在纺织厂上班,我还没找着活。”张顺诚的声音弱下去,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没少在街上转悠,但至今还没问到工作,大把县里的人没活儿干,更别提他一个乡下来的老农民了。
“纺织厂啊,不错真不错。一个月能挣多少?”
“能挣……”
袁冬梅咳嗽起来,打断了张顺诚,他察觉出袁冬梅的不满,默默地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老三啊,你一个大男人咋能吃着媳妇孩子挣来的饭,说出去给人笑话,县里多少厂,咋能找不到活儿?用点心吧,我还指着你给我养老送终哪。”刘桂芳随口说着,张顺诚下意识点头应着。
人不要脸,当真天下无敌。
张晓珠想,对于这样的老赖皮,只有比她更无赖,才能让她无路可走。
她爹拉不下脸,那就让她来拉。
脸皮能值几个钱?
张晓珠可不稀罕。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抱歉,手抖多复制了一遍,赶紧补上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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