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慢慢靠近(1 / 2)

“皇兄今日特地找臣弟来此,”林边闵和顾择西并立于高台之上,台下没有任何观众,只有两人在舞剑,刀光剑影,舞一出仙君战魔,“不仅仅是看一出戏吧?”

顾择西神色轻松,垂眸看着那翩翩仙君白衣纷飞,坐怀不乱的姿态不负上仙之姿,反衬那戴着鬼面面具的红衣魔的攻势就略显急促,似慌了路数。

双双纠缠,刀剑相撞的声音在回荡,声声直震耳膜,现在谁占着上风,一眼可观之。

扮演太子的顾择西没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开始讲述这段仙君战魔的故事,他肩背挺直,背手而立,平缓的语调将故事娓娓道来:

仙君幼年坎坷,被弃于闹市,被乞人捡了去,看他好手好脚,带着讨过一段时间的饭,但这小孩不会开口,身子骨又硬,讨来了不少白眼,也被乞丐日夜嫌弃唾骂。

正好遇到路过的杂耍卖艺人,乞人下定决心推掉这个拖油瓶,讹了人家几两银子吃酒。

看仙君年纪小,卖艺人一路带着,但对他可算刻薄,一天一顿饭,还要和猴子一般讨人趣。

三年,从南到北挣了不少钱,他分文没经手。偶然的机会,有道长带着徒孙下山见着了,念其骨骼有修仙之姿,破费了些精力财力,领着入了门。

仙君便成了尊长之徒,脱了补丁衣,换上白纱袍,终日跟着修行,那些苦难日子再不复返,他也从师弟变成师兄,再由师兄成为尊上。

但幼年那段苦难紧束他身,被抛弃、被恶言相向后转卖、卖艺途中受到的虐待是他撇不开的心结,他在山下解救过许多人,却没能解救自己。

他将这些或多或少的心绪在心底压了又压,扫进角落。但心魔越养越大,还是逐渐冲破那处被禁锢的角落。

顾择西讲完,台下也正好舞到仙君受到重击,局势反转,白衣败了下风,叹气:“心魔难破。”

林边闵感到拍在肩膀上的手大力,却不疼,顾择西挑起嘴角的模样把剧本里“看破一切却不道破”的最后颜面给得很足。

“这些都是民间传的无聊画本子,”顾择西笑,“颇为无趣,皇弟慢慢看。”

太子背影利落,不看仙君和心魔争得个何种结果,因为他知道,是他想要的结果。

林边闵得按照剧本扭头,台下的心魔一跃而起,一剑直插仙君心口,真是心魔难除,反噬其主。

这里他有一个特写镜头,镜头由他缩紧的瞳孔慢慢拉远,他也将被警告的慌乱与自我压制慌乱的反应通过一个身影演绎。

风掠起的衣摆满布苍凉,无言渲染,一切尽在不言中。

阴谋诡计,一位机关算尽,却悉数摊在太子眼前,如跳梁小丑一般。

林边闵一边想着着碾压式的剧本剧情,一边在心里哀叹,在镜头下全程是被太子殿下的威慑吓得不行的炮灰姿态。

一下来,他还有点没走出来,但阿彬完全是热泪盈眶的,恨不得在林边闵身边转圈:“边边,你真的在进步了,天呐,回头我要争做剪辑第一人,我要珍藏!”

他一向享受赞美,也被阿彬的样子给弄得没眼看,瞬间出戏,摇了摇头,“不至于不至于。”

最热最燥的几天已经走过,近一个月的磨合,各位演员也渐入佳境,《清君侧》的拍摄预期是四个月,得知林边闵通过试镜,不少人觉得四个月怕是够不了这少爷造。

可没想到,除了某时状态不好和一切杂七杂八的突发小事件,这位少爷十分配合,并且也没再招惹顾影帝,梁卫更是再没有想着去挑事。进度居然跟预期差不多。

换场间隙,陈导第一次单独叫林边闵谈话。

陈导:“你挺有灵性的,以前怎么就想不开不认真?”

“那时候不懂事。”林边闵努力让自己说合适的话。

陈导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一副长辈对晚辈的模样,劝告:“现在懂事了就努力,你明明可以往上走,不要因为自己一时冲动错过了。”

“嗯,谢谢陈导。”林边闵点头。

今天天气有点闷,很多人没下一场戏就都去休息室休息了,顾择西还有下一场,林边闵想着学习一下,就找了个既能看顾择西演戏,又通风的窗户边看剧本,等着下一场戏开始。

虽然古装戏的各种环境他都熟悉,行为举止也能接,但顾择西演的太子还是惊艳了他。

经历果然对一个人影响很大,顾择西的演艺之路很是不平,又是个憋着事的性子,扮演一个在权谋围绕下生存的太子再适合不过了。

你以前还真是太子呢,都能被吓到。他在心里笑话自己。

入戏太深真不是好事,特别是像他这样的,一融进戏里,就过于投入。

他生于盛世王朝,父皇是个铁血的,眼里容不进沙,偶有作乱,都来不及拿上台面。母妃宠他,不愿让他过早见杀伐,修养脾气是成长路上的重中之重,性子一点没随高高在上的皇帝,还不如顾择西演的模样。

也是太平年,过于幸运,就算是高位,也造不了心狠的。

想到这里,真太子比不了“假太子”,他还有点惆怅。

“你演得挺好的。”顾择西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他吓一跳,才发现影帝已经不在对面整理下一场的衣服了。瞪着眼睛回看,先看见一双黑靴、黑裤,再是深枣色衣袍,抬起头见他手里拿着一只冰棍,“嗯,梁卫买的,我不喜欢吃,但挺好吃的。”

他又转头看梁卫,梁卫还在给在场的人发冰棍。

“啊……”顾择西把冰棍塞他手里,他一时间还回不过神,看见周围有人往他们这边看,怕别人乱想,也拿着,“谢谢啊……”

顾择西点了点头,蹲下身子,有点失落:“难怪我说了之后都几天了,不找我对戏,你一直在隐藏演技啊。”

“不是,我没隐藏,”林边闵听顾择西这语气不太好,“我也不是不找你对戏……”

至于他为什么不找顾择西拍戏,是因为,他还有记忆,两人待一间房间对戏的剧情,就是为顾择西以后提出两人在一起埋下伏笔的剧情。

他那晚,刚为终于改变自己结局成功而放松下去的心瞬间悬起来。

现在顾择西不是已经好了吗?误会都说清楚了呀,难不成顾择西真的对原主有过那么一点感情?但顾择西和陆林洱在一起的啊……顾择西不会真是要脚踏两只船吧?

弯弯绕绕,还是要走到这样的剧情吗……?

他又失眠了一夜,并最终决定不趟浑水是上上策。

他神色复杂,对他这个古人而言,他想探索的现代社会里未知再多,都抵不过琢磨顾择西的心思。

顾择西挑眉,“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认真起来,挺好的,继续保持。”

“哦……没问题……”林边闵不明所以,看着他起身的背影答着话。

这个没别的意思,又是哪个意思……?

下午结束得早,陈导居然叫着去聚餐,说是忙活了近一个月,进度也没拖,也该放一天假轻松轻松,大家都高兴得不得了。

平时严肃,这会儿到饭桌子上都全然不是一个样。

顾择西都被叫着喝了好几杯,梁卫和他的朋友们更是划起了拳,陈导也没了架子,和片方人员聊完业界也聊起了八卦。

温纾雅拿着酒杯来和顾择西喝酒:“顾影帝,嗝~在这个剧组和你合作,真的是我近几年,职业生涯里,最轻松、最愉快的日子了!”

她已经喝得脸颊通红,一双眼睛迷离又闪亮,难为她还能分清楚人,叫他剧里的名字,念后面才会出现的台词:“若得朝暮,岂止白头,生生世世,共情相知相携。”

顾择西没去碰那杯酒,嘴角挂着礼貌的笑,“温姐到哪里都放不下剧本,和你合作也很愉快。”

温纾雅笑着摇头,醉态,“你不懂,剧里人不懂剧外的爱……”说着就要揽住顾择西的肩膀。

有人上来捂住温纾雅的嘴,笑着嘟囔:“看看你这醉鬼样子,上句话还说爱我,又来顾影帝这里蹦词儿,还要爱来爱去的!我要把你的样子拍下来,赶明儿,放电视塔滚动播出!”

两人嬉笑怒骂,闹成一团,林边闵也有点晕,坐在顾择西边上,只顾着看着笑。

顾择西突然转头问他,酒气染上眼眶瞳孔:“你笑什么?”

林边闵偏头,眯了眯眼:“笑你。”

“我有什么好笑的?”顾择西靠着椅背,看着包间悬在正中的灯,浑身懒散下来,“我又不会扛着狗满屋子跑。”

“哈哈哈哈哈。”林边闵一愣,也想起了监控视频,太傻了太傻了。

这一笑,所有人都迷蒙着一双眼睛看着他俩,沉默了几秒钟,瞧着热热闹闹的,也跟着笑。

屋子里更乱,突然,也分不清是谁,估计喝晕了,要就地来个脱衣舞,更有跟着疯的,直接拿出手机来了点配乐。

还有叫好的?!

顾择西也想起那视频里的东西,想起那条狗漆黑中带着无助的双眼,跟着笑。

一笑就停不下来,两人笑得喘不上来气。

“不行了,不行了,我不能想,太傻了!”林边闵拍了一下桌子,“你也别想了!”

顾择西摇了摇头,“为什么不想,欢乐源泉,拍戏累了,闲下来拿来解闷多好。”

林边闵张了张嘴,“……你把视频留下来了?”

顾择西不避讳,点头,“不是你当时说的,视频随我处理吗?我留下来了。”

林边闵沉默了一下,呼出一口气,“你留着就留着吧,只要你能笑得像现在这么开心,那视频也算是还有价值了。”

顾择西突然呼吸一滞,不知道是不是这群醉鬼把摇滚乐开得太大声敲击了心脏,还是因为自己敏感了,他看了顾择西半天,觉得这时候的林边闵攻击性直接为零,也许抱一抱都不会急眼的……他下意识地舔了一下突然干涩的唇。

林边闵见他不说话了,睁开眼睛,这些人又把包间窗帘给拉上,花花绿绿的光让他整个人都想踏入了魔幻之地,接着这群妖魔鬼怪开始放肆狂欢。

“……”

顾择西正撑着桌子看着他,眼里神情复杂,光让林边闵的眼睛更难受,他抬手挡了一半也撑着桌子俯下身,“怎么不说话了?看着我干嘛?”

两人挨得太近,都能闻到彼此呼吸间的酒气,林边闵撤了撤身子,仰头看他的脸。

顾择西也像是回过了神,笑了一下,问:“你不怕我拿视频去恶意剪辑?做成黑料,然后威胁你?”

闻言林边闵挑眉,轻笑了一下,“你要威胁我什么?现在你也不缺钱,而我幡然悔悟乖乖巧巧……”

“威胁你让你来找我对戏,”顾择西笑了一下,“或者同意让我去找你对戏。”

林边闵:……

喧闹突然戛然而止,仿佛只有他和顾择西身处这个世间,林边闵的手收紧几分。

梁卫突然打破僵局,和顾择西林边闵碰杯,拉着两人喝酒,最后话题被拉开,梁卫开始叨叨出道后的艰难生活。

酒后戏言真言夹杂,笑着笑着冒眼泪,抹了眼泪继续笑,说到顾择西,也说了一大堆,但中途被顾择西打住了。

等梁卫撒完酒后思维奔逸,林边闵在顾择西那段捉襟见肘的日子里没走出来,拿着酒杯笑了一下,鬼使神差地说:“行啊。”

顾择西接着喝了好几杯,也有点晕了,没听清,偏着头拧着眉要听他再说一遍,“什么行啊?”

林边闵都能闻到他发丛间清新的洗发水味,他又倒好一杯酒,和顾择西碰杯,“后面我俩就是撕破脸的对手戏了,一起对戏磨磨默契,很行。”

顾择西看了看酒,漆黑的眼里如有指明灯,笑:“很行!”

*

昨晚喝到多久,喝了多少,林边闵都完全断了片,身上有感觉的时候,是被窗外照进房间的阳光“烫”了脸。

眼睛完全睁不开,浑身上下都是宿醉留下的疲惫痕迹,只能感觉自己被包在被子里,伸手摸到了一个比脸上阳光还热的东西,软软的,但捏着却能知道内里是硬的。

像是包裹着骨头的一团肉……

他艰难且缓慢地睁开眼,最先看到的是一丛漆黑的头发,十分熟悉,再是垂着的眼睫毛,宽大t恤衣领处露出的半截锁骨……

怀里的人动了动身子,浑身的肌肉在他怀里紧绷了一瞬再松弛下去,呼吸沉了几分,眼睫微闪,也睁开了眼睛。

顾择西的眼瞳还带着没睡醒的灰度,仰着头看了看人,眼珠子又动了动,像是在仔细辨认眼下身处何处。

光附上两人瞳孔,都带着诧异。

“……”

顾择西想和他拉开距离,却收到阻力,林边闵才惊觉,自己还抓着人家手臂不放,松开了手,“那个……昨天……”

他嗓子暗哑,才回想起一群醉鬼闹回酒店的场景,揉了揉太阳穴,坐起了身。

顾择西深吸了一口气,也缓过来,同样哑着嗓子:“昨晚上到底喝了多少……”

喝了多少?林边闵不知道,他们两人除了衣服有些皱和酒渍油污,其他都还好,但林边闵看着这个房间地上的人,想必他们不太好……

“顾影帝……”他拉了拉顾择西。

顾择西抬着手臂遮阳光,身上每一个细胞都还醉着,视线再次漆黑一片,差点又进入梦乡,被摇起来坐直,拧着眉不舒服,“啧”了一声,睁开眼:“怎么了?”

林边闵伸手指床边的地板。

顾择西扭头看,沉着一双眸子看着地上的人们。

这处酒店的房间不大,和其他地方的标间不太一样,由于时不时就有剧组要来拍戏,几乎全都改装成单间,现在就在这样狭小的房间的地板上,横七竖八躺了五六个小伙子。

顾择西:……

林边闵眼熟他们的模样,但也没注意过他们的名字,唯一知道的,就是梁卫,这些都是和梁卫玩得来的,也是昨晚凑一起划拳赌酒的。

梁卫正蜷在小沙发边上,也拽了个人抱住。

混乱,场面极其混乱,还伴着断断续续的鼾声。

*

“太可气了太可气了!”

十一点半,所有人都清醒了过来,梁卫无视林边闵和顾择西买的早餐,抱着手臂在书桌边讨伐两位当事人。

“床这么大,我们居然都在地上,你们就这么容不下一两个人?”

顾择西:“什么容不下?我都喝断片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到床上去的。”

“我记得!”梁卫还能捡起昨晚上的记忆,“我记得我本来是倒在床上的,但突然肩膀一痛,被踢了一脚!滚到坚硬的地方,但我浑身没力气,也醒不过来!”

“百分百就是被你俩踢下来的!”

林边闵:“呃……”

“快喝点豆浆吧,听说养胃。”林边闵赶紧说。

顾择西也点头:“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也伤胃。”

其他几个喝豆浆喝粥吃咸菜包子油条的也都点头,其中一个不怕死,出声劝:“卫哥……”

他被梁卫瞪得差点噎死,咽下馒头咸菜嘟囔:“大卫……别气了,睡一天地板又没什么,好歹早上没挨饿,早饭何其丰盛啊。”

其他几个人也点头:“难得还能自己挑口味。”

“一顿早饭就把你们收买了?”梁卫难以置信。

林边闵的视线从手机上转到梁卫脸上,“那你还需要什么才能被收买呢?辣条吗?”

梁卫被一噎:“……………”

此时林边闵和顾择西俩都洗完了澡,收拾得规规矩矩,又是一副迷人偶像的模样,而梁卫的头发还支棱着,邋里邋遢,少爷是真少爷,卫哥是真哥不起来。

气焰在下风,况且这满桌子的吃的的确是这少爷买的……

他咽了咽口水,肚子十分诚实的“咕”了好几声。

人生得学会妥协,于是他终于想明白了,开始委屈巴巴地干饭……

“不对!”梁卫这才观察周围环境,咬着包子走到门口,又蹬蹬蹬地跑回房间里,“这他妈是我的房间,在我的房间不让我睡我的床?太过分了!”

顾择西不想听他闹了,和林边闵出了房间,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林边闵也一脸无可奈何:“梁卫这脾气真的没出过事吗?阿彬一直在我身边盯着,恨不得我说句话他都审一遍,老是说什么谨言慎行。”

顾择西:“那你遵守了吗?”

“以前显然没有,”林边闵笑,“现在在努力遵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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