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下一世了。”
假若自己是此界一个不可预测的变数,那牧其,便是变数中的变数。
攻入天府台前,周堰已将诸多身后事都料理清楚。若南荒四派还有一人存活,应当按他遗言,把他的灵牌放在通虚峰宋函宋长老的旁边。
然而天道虽有常,亦不能每次都顾虑周全,何况是人?
就在周堰与吕婴朝对抗之际,整座天府台都陷入两位分神尊者庞大暗灵力的威压中,所有人俯下身子,凡是耐不住痛苦的皆七窍流血,当场毙命。
唯有牧其,带着自己残破的身子,一点一点,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爬到还魂阵最重要的一个阵眼附近,摆在他眼前的,是一棵巨大且生长茂盛的樱树。
樱树的寄者残留了一丝意识,模模糊糊中,他感到牧其要来取他脚下的东西了。树叶摇曳,冥冥之中,他顺从地把根部从那一小截木头中挪开。
牧其惨笑一声,回望还魂殿一眼,不顾手臂与手疯狂被侵蚀到露出白骨,取出【留魂木】,塞进自己早已炼成熔炉的心脏。
这是全天下最厉害的炼器炉,以人身所炼,非自愿且意志坚定不得炼成。
现在他的任务完成了,这个以亲人头颅,与师尊鲜血为代价,换来的任务机会。
与周堰交战正到紧要关头的吕婴朝,突然不可置信地看向殿外,“牧其!沈桓!你们背叛了我!”
右爪阴风扫过,把远处的牧其抓在手里,话不多说,扎进他的胸膛,取出他的心脏,身体则扔在一边。
“【留魂木】······我的【留魂木】······”吕婴朝已经顾不上考虑周堰是否会偷袭,他捧着已经被心脏熔炉腐蚀而失去效果的【留魂木】,一下子跪倒在地,浑身颤抖。
大殿最上方的祭台中央,刻着复杂血腥的魔阵,阵心,是吕婴朝千辛万苦为爱人塑造的完美肉身,与樱沅在世时的化形一模一样。此刻,随着还魂阵的崩溃,也随之被魔阵碾成粉末了。
“不!”
吕婴朝冲向祭台。
失败了!全没了!樱沅!
他疯狂地抱着那身衣袍痛哭,像个疯子,也不再管周堰从他后背刺入的【步飞仙】。
元神自爆,无转世之可能。
余波震碎了周堰的经脉,把他打落在地。
余波过后,这个一度让修仙界闻之色变的魔门,静的只能听见血液滴在地面的声音。
周堰拖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吃力地爬到牧其身边。他的脑袋在嗡鸣,他的浑身因为经脉的破碎而剧痛,然而这一切,都比不上倒在附近的那个霜白色道袍的人儿。
那身熟悉的霜白色道袍,已经被鲜血彻底染红了。
“周堰……”
牧其睁开厚重的眼皮,看到他,又合上。
周堰抱紧他,下巴抵住他脑袋,两人一起靠在大殿上的柱子边。
“师兄。”
一切都结束了。
周堰流着泪笑道。
“为什么不告诉我?要我真的与你同归于尽······”
周堰突然不敢相信地看着牧其。
他已经将仅剩的全部灵力输给牧其,可对方的胸口,依旧流血不止。
“没用的······”牧其含笑道,用余力伸出双臂,搂住周堰的脖子,作出想要凑近他脑袋的动作,于是周堰把耳朵凑了过去。
声音很小,断断续续的,这个和自己约定白首的人,道:“你下次···和人约定,一定不要找······找一个像我这样食言的······”他的血泪淌满双颊,“我······我是真的很想和你一起回通虚峰······回璇玑门······对不起······”
怎么可能?牧其,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我去拿【留魂木】!大不了我们重塑肉身……”
重量陡然落在他肩上。
周堰全身僵住。
牧其保持着临死前的姿势,躺在他怀里,面容虽被血液污染,却十分安详,不似遭受了重大的痛苦,像是睡着了。
只是,从此一睡不起,再没有醒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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堰城,城主府。
“大哥,你快下来吧,干娘真的要来了!”
城主夫人收养的义子沈桓,一脸忧愁地看着正在树上掏鸟蛋的周堰,苦劝道。
两人都是十三岁左右的年纪,生得好相貌,可惜一个皮猴子,一个病秧子。